“手放平,頭往那邊,不要對著這邊。”齊瀟一邊熟練的打開無菌包,一遍讓陳義擺好姿勢。今天是PICC大換藥,換藥的人比較多,齊瀟要把手上的動作放快些才能在下班前完成這些工作。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姑娘,個子小小的,穿著藍色的護士服和齊瀟身上的白色護士服不一樣,這是齊瀟帶的實習生。
忙了一上午的齊瀟已經沒空顧及到她,就讓她跟在身後看操作。
陳義歪著腦袋,左邊的手臂被固定,他可以感受到齊瀟把那塊已經讓他發癢的膜掀開,用酒精一點點的擦拭著,這種擦拭讓他很舒服,攜管已經有半年了,從確診肝癌開始沒多久,就在左手手臂置入了靜脈輸液的管道,一直用到現在,怎麼說呢?如果不是這根管道,有時候,他會短暫的忘記自己是個癌症患者的事實,這根一直在體內的管道露出的部分,被透明的膜緊緊覆蓋住,偶爾發癢,像一個細小帶刺的蟲子,深深的長在身體的內部,細細作祟,提醒著自己,命不久矣。
酒精棉球把邊邊角角的褐色汙物清理掉,然後開始常規的消毒,齊瀟有條不紊的消毒好,待幹,貼上新的膜,固定住。
陳義感受到快結束了,他回過腦袋看了一眼齊瀟,“每次你給我換的都最舒服,給我弄的幹幹淨淨的”
齊瀟笑笑,臉上的口罩都有點變形了,她被口罩悶的很熱,“每個護士不都給你弄幹淨了嗎?”
“我知道啊,但是就是你弄的最幹淨,我認識你,小齊護士。”陳義笑嗬嗬的坐起身,收尾工作結束了,他看了看左手臂,原本髒兮兮的地方都被處理的清爽起來,他活動了一下,很服帖,不影響活動。
齊瀟收好垃圾,叮囑陳義幾句,就前往下一個患者床邊。
陳義今天沒有輸液,明天介入手術,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眼睛是閉著的,但是腦子裏反複充斥著早上醫生談話的場景。
“最後一次介入,看看吧”
“不好說”
“好多指標不是特別理想。”
“你家屬呢?”
“很多事情說不好,心態放好。”
……
好像被宣布死刑了一樣。
心裏堵的慌。
齊瀟離開病房以後,10點半的病房就安靜的可怕,輸液的人在輸液,陳義閉著眼,明天手術還要約一個護工。上次的護工不太行,遞個尿壺都磨磨唧唧,他晚上要去打聽一下,哪個護工還不錯。
這麼想著想著,陳義就在床上睡著了。
齊瀟帶著她的實習生,還有4個換藥,感覺今天上午有可能完不成,但是,下午要做明天的術前準備,必須上午弄好,齊瀟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實習生也看出了中午沒辦法按時吃飯了,她也做好了吃不上飯的準備。齊瀟一上午都被這口罩悶著,她想脫離口罩去呼吸新鮮空氣,臉上由於有汗,變得黏糊糊的感覺,這種感覺像是一隻被保鮮膜包裹住的魚,掙紮著少量的水分和空氣,努力的呼吸,努力的活著。
“打飯了,打飯了。”
打飯師傅按時到達科室。
這會兒陳義也醒了,10幾塊錢2個素菜1個葷菜,還有一個免費的湯,這是醫院的夥食標準,他拿出油膩膩的飯盒,出病房打飯。
“明天手術,今兒不出去吃啊?”隔壁床的夫妻笑嘻嘻的從他身邊經過,問他。
“不了,不了。”他臉上想擠出笑,可是看起來就是努力把臉上的肌肉擠在了一起,他不像隔壁床那樣生機勃勃,隔壁床的那個女人時常大聲的笑出來,那個男人也不像病人,晚上還會跟小孩視頻,絮絮叨叨著一些,“要聽話,要好好做作業的”這種老生常談,如果不是寬大的病號服,感覺他們夫妻兩就像是來度假的,每天都擠在同一張病床上看電視劇,那個女人喜歡咳瓜子,還會時不時的塞給他一把瓜子,有時也會是幾粒洗好的葡萄,他悄悄看過那個男人的病曆,好像跟自己差不多,但是不知道為啥,他們能笑的出來,或許跟這個女人有關。他自己也找不到比這更合適的借口,隻能這麼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