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雨琴站在門檻石上，依著門框，盯著家門外的那條小路，一動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遠方傳來一陣狗叫聲，一道手電筒的光從夜幕中射過來，像是把夜幕劃開了一道傷口。她睜大著眼睛，盯著那道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的心快跳到喉嚨處了，她的大腦裏閃現著各種各樣的畫麵:母親在擔架上，用微弱的聲音笑著和她說話；母親慢慢地，自己走過來，笑著對她說“:琴，我的病好了，你不用擔心了！”
隨著家裏的小黑狗一兩聲低吼，那一束光到了稻場邊，沒有人說話，隻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村裏的兩個男人抬著竹床綁做的擔架走過來了，跟在後麵的是她瘦小的父親，雨琴不敢問他們，母親到底怎麼樣了。他們把擔架輕輕地放在了堂屋中間，這時候，她才看清楚幾個人的表情，他們的臉上像抹了一層霜。父親的眼神空洞洞的，似乎也失去了生機。雨琴忍不住開口了:“我丫她怎麼了？”這時候她父親抬起袖子擦著眼淚，咧嘴哭了起來:“桂芳啊，你走了，我可怎麼辦啊，孩子們怎麼辦啊？”
雨琴今年才十五歲，她還有一個妹妹十二歲叫雨娟，還有一個八個月的弟弟。她們一家本來就很窮，一間長屋，隔成兩間，裏間放兩張床，外麵放一間床，既是堂屋，又是廚房。父親叫鬆成，靠打石頭為生，去年還因為放炮沒跑贏，被炸傷了腿，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的。也就是因為父親受傷住院，家裏欠了一屁股債，琴子便主動提出來輟學了，因為年齡小，又不能出去打工，隻能在家裏幫忙做點農活、家務。
這時候，琴子再也忍不住了，她掀開蓋在母親臉上的被單，看到母親黝黑的臉上痛苦的表情，嘴角上的血跡已經凝固發黑，她撫摸著母親的頭發，額頭，大聲呼喊著，淚水嘩啦啦，掉在母親的臉上。可是，她再也聽不見了。以前母親用竹竿打她的時候，她從來不哭的，雖然自從妹妹和弟弟出生後，她經常被冷落，可是這一刻，她一點也不怨恨母親，她隻希望母親能再睜開眼睛看看她，再叫她一聲。
這天夜裏，所有人都沒有睡，他們守在她母親的屍首旁，偶爾說說他們這個家以後的打算。
雨琴聽到其中一個姓王的叔叔說一邊抽著煙一邊歎著氣說:“你們這個家也太難了，真是雪上加霜啊！”
坐在他對麵的是李叔，他是從城裏單位下崗回來的，他看了看雨琴說:“雨琴要是滿十八歲了就好了，可以去城裏打工”。
王叔搖了搖頭說:“那還得三年呢，我看要不給她找個人家，起碼彩禮得有五六百塊錢，也可以還點債啊。”
雨琴聽了頓時有點懵了，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來得這麼突然，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我還不想嫁人！”
雨琴父親聽了以後搖了搖頭:“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雨琴的親叔主動提出來幫他們撫養她的弟弟，她嬸子是一個勤勞善良的人，自然不會反對。
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天就亮了，她母親的後事隻能由左鄰右舍的鄉親們東拚西湊地張羅著，第三天就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