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2 / 3)

一瞬間安意潤失去全部的神智,腦海中隻反反覆覆一句話:世間竟有如此女子……

「哎呀,你是別國宮眷吧?」那女子倒是自來熟,拉著她的手喜滋滋道,「我正想找個外人幫我參考下我的新想法……這宮中人太沒個性,我說什麼都說好好好,一點建議都沒有,還一個勁兒催我……來,來,咱們一起去看看。」

她滿嘴的詞兒安意潤根本聽不太懂,隻隱約知道似乎是要自己去參酌什麼,心中覺得不妥想拒絕,然而這女子那般笑目朗朗地看過來,她竟然無法出口推辭。

看這女子雖然衣著奇異,但氣質高貴明豔,舉止做派絕非等閑,能在這無極皇宮自在行走,想必是無極國哪位得寵宮眷或重臣外命婦,安意潤覺得自己遠來是客,還是不要拂了主人的意好。

久居軒轅沉悶深宮的女子,到了這無極,隻覺得一切都鮮活新亮,突然也便活潑了幾分,想要肆意大膽來一回,便笑道:「好。」

那女子眉開眼笑,拉了她便走,又對所有跟隨宮人道:「你們都留下。」

無極宮人立即停步,軒轅宮人卻猶豫不肯,安意潤看著對方明亮的眼睛,忽然覺得在她身邊定是安全的,也道:「本宮去去就來。」

「走啦。」那女子一拉,她便身不由己地被拽了出去。

那女子拉著她過廣場穿迴廊,七繞八繞,長筒馬靴踩在金磚地上格格脆響,安意潤羨慕地望著她,暗恨自己的高底繡花鞋如此拖累。

隨即她一抬頭,突然瞪大眼睛,——什麼時候自己已經進了還未開啟的正殿?

不過,這是正殿麼?

看規製高闊宏偉,正是先前遠遠看見的弘光正殿,帝王儀仗一件不少,四麵已經設了觀禮客人所坐的幾案,但是正麵九龍屏風禦座前,搭了一座稍高的檯子,兩側以纏了粉紅鮫紗的紫藤編織成拱門形狀,綴了無數鮮花,桃李鮮妍,灼灼其華。

帝王禦座天下至尊,任何人不得染指,何曾見過改裝成這種怪摸怪樣來?

不過真是漂亮啊……安意潤眼底閃過一絲欣羨,等下無極帝後,是要攜手經過這道美如夢幻的鮮花拱門麼?

「這禮台真是費腦筋啊。」那女子抱胸看著拱門,似乎不滿意大搖其頭,「鮮花像了,綵帶也好辦,紫藤還顯得更鮮活靈巧,但是氣球呢!氣球怎麼辦!」

「氣球?」

「氣球!」那女子目光灼灼地轉過頭來,「難道真要我用豬尿泡?不行的,那傢夥絕對不會同意。」

安意潤知道這女子說話難懂,也不追問,想了想,笑道:「那是個什麼東西?」

「圓的,會飛的。」那女子比劃,「粉色,拴在拱門上,等下解開,就會飛起。」

「那不是孔明燈嘛!」

「哎呀!」那女子目光一亮,「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就把思路繞在怎麼做氣球上了,就忘記孔明燈也算是古代的氣球。」那女子喜笑顏開,「這下好辦了,叫內庫燈火司立即趕製十來個小號孔明燈,做成圓形,外蒙粉色絲紗比氣球還有韻味。」

「孔明燈是寄寓祝福的。」安意潤也來了興致,建議,「你要放什麼願望嗎?」

「願望……」女子突然沉靜下來,默然半晌道,「我其實什麼都有了,如果要有什麼願望,我要給我的朋友們……」

「做你的朋友真有福氣。」安意潤由衷地讚歎,問,「你是無極的宮眷還是外命婦?負責操辦婚典禮儀是嗎?」

那女子看定她,眼神突然閃過一絲異色,隨即不答反問,「你呢?你不是無極宮人,是哪國的娘娘?」

安意潤微酡了臉頰,低低道:「本宮來自軒轅,封號安。」

「原來是安妃娘娘。」女子看著她的神情更加怔忪,突然失去了一直的明朗爽潔,幾次欲言又止,半晌才輕輕問,「承慶大帝,一切可好?」

「好……」安意潤答得更輕,突然心情低落。

那女子看著她的神情,眼神中閃過一絲悲愴,不再問了,慢慢向後退,退過拱門,在禦座上坐了下來,緩緩道:「……但願他一切都好……」

安意潤霍然抬頭望定她,一聲驚呼險些出口,卻被她臉上的悲涼之色震住,隻是摀住口,怔怔向上看。

她、她、她竟然就這麼坐在了神聖不可褻瀆的禦座上!

不怕抄家滅族麼!

然而當她仰望那禦座上的女子,忽然便覺得,那是天生便該她坐的位置,沒有牝雞司晨的滑稽和不尊,隻有與生俱來的高貴與自然,她隻是那般支肘倚頰目光寥遠的姿態,便垂拱天下,端撫萬方。

安意潤心生凜然之感,竟然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良久,她聽見禦座之上,鮮花環繞之中,那女子淡淡道:「不求春在四季,不求壽比蒼鬆,不求鮮花著錦,不求鐵統江山,隻願花常開,人長在,一生知己,永不相負。」

※※※

「你去了哪裏?」

和那女子分了手,從正殿繞過一道隱秘迴廊,到了偏殿,宗越已經在座上,疑問的目光投過來。

「去淨了手……」安意潤緩緩坐下來,突然不想提起剛才發生的事。

她有些恍惚,剛才的一切太新奇太不真實,彷彿一場迷離而炫目的夢,過去十八年不曾有過,之後也不會再有,她想將這夢深藏在自己的記憶裏,將來好在注定枯寂漫長的深宮生涯中,就著那一點亮色,慢慢回想。

宗越精神不濟,隻嗯了一聲,安意潤轉目四顧,看見左首席上,是一名黑色錦袍的男子,烏木般的發和眼,在明豔春光下如黑曜石般鮮明深刻,仰起的下巴線條平直明朗,如一個落筆有力不猶豫的「一」

這位想必就是一舉奪天煞之國,威淩天下,人稱當世戰神的大瀚大帝了。

瀚皇十分沉默,不停喝酒,也不要宮人給他斟酒,一杯一杯喝得極快,轉眼幾旁堆滿酒罈,當真海量。他有風般迅捷的氣質,火般灼烈的風神,和懶散清淡的軒轅帝,截然兩種類型。

右側則是綵衣絢爛的女子,九鳳花冠垂玉琉,眉心朱紅飛鳳玉鈿,襯得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越發明光璀璨,正和她座側一名青色錦袍的溫潤男子談笑,開心處,手中酒杯潑潑灑灑,濺在溫潤男子的衣袖上,他也不惱,含笑自己拭去,眼神溫和。

不用說,這定是扶風女王雅蘭珠,和大燕帝君燕驚痕了。

這都是當世絕頂人物,主宰五洲大陸的帝皇,雖然他們言笑不拘,但安意潤就是覺得,每個人的歡笑裏,似乎都有那麼一點淡淡的寂寥和憂傷,那感覺暗流湧動,不能觸及,卻無處不在。

這些威淩天下的人物,還有什麼事能令他們寂寥和憂傷呢?

禮官高高的傳報聲傳來,外間韶樂大作,吉時將至,請各國貴賓移駕正殿。

瀚皇當先站起,經過軒轅這一席時一把挽住了宗越,笑道:「你還沒死?」

安意潤嚇了一跳,卻見自己的帝君並沒有生氣,隻淡淡道:「你沒死,我怎麼捨得死?今天這好日子,不看到你七竅生煙,我怎麼能死?」

「很好。」瀚皇也沒生氣,把住他的臂仔細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道,「那就拚命活長點,到時候誰看誰笑話。」

「你們能不能不要在這喜慶日子裏死啊死的?」綵衣絢爛的雅蘭珠偏過頭怒道,「扶搖的好日子!」

她也仔細看了看宗越,從袖囊裏掏出個彩色錦囊遞過去,道,「毒藥,愛吃不吃。」

宗越笑笑,燕驚痕過來,道:「軒轅兄,前些日子我命人送來的火蝙珠,用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