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麵有個祭壇樣的東西,色澤深黑,一個長袍人,正背對她立在壇前。
而她剛才被拽落的地方,盤膝坐著一圈麵無表情的灰袍人,目光直直的看著她,她每動一步,那目光便跟到哪裏。
隻這一眼間,孟扶搖已經決定了自己該落在哪裏。
她一腳蹬在土壁上,一字馬拉成一線,絕不讓自己落地,手中「弒天」一揚,黑芒一閃,直指祭壇前那長袍人。
那人沒回身,似乎笑了笑,有點粗啞的聲音道:「我就知道你會下來的。
孟扶搖也笑,道:「原來你果然沒死。」
「一個頂級大巫,如果就那麼死了,怎麼配被人稱做神空?」長袍人回身,她今日從頭到腳都捂得嚴嚴實實,連一張臉都在七彩暗光之中漫漶不清,說話更是空空洞洞飄飄渺渺,真像是從地底發出。
孟扶搖淡淡看著她,道:「我還是很佩服你的,書上說七彩妖火隻有頂級大巫師才能捏得出,沒想到你已經超越了那個階層,一個假人也能讓她捏出七彩之火。」
「承蒙誇獎。」非煙似乎嫣然一笑,「說實在的,我也很意外,那雖是個傀儡,但是為了逼真,已經灌注了我的三分精魂,你們居然抬手就殺了,害得我也受了傷,啊……我不受傷好多年。」
她神情有些可惜,可惜那個以自己精血培養多年,已經抵得上一個大巫的逼真傀儡,不過既然做出來,那自然是要用的。
在和戰北野會晤之前,達婭所要準備的,便是那傀儡。
而她,就在附近,親自操控自己的傀儡,所有的對答言語動作,都是她自己的鏡像反射,尤其那朵七彩異火,因為要隔空相傳,真實燃燒,這種頂級之上更頂級的術法,實在耗費了她太多精力,以至於無法在傀儡受那雷霆一擊之時反攻,還必須受傷遁去。
能燃七彩之火者鳳毛麟角,能以七彩之火隔空相傳在異體手中燃燒,更是連最隱秘的巫術記載也沒有過,因為那是從無人達到的奇跡,因為她相信,普天之下,隻有她能。
神空,神空,傳神,隔空。
受點挫折不要緊,隻要勝在最後就行,非煙淡淡看著孟扶搖,很好,敵手就是要強大,強大的,才好用。
「和你相反,」孟扶搖冷笑,「我經常受傷,不過我聽說,經常受傷的死不了,不常受傷的,一傷便死。」
「你以為你真能傷著我麼?」非煙微笑,「孟扶搖,我注視你那麼久,從你一開始進入大瀚,你的所有舉動,你對敵的可能反應,你身周的人,你的性格部下等等……都在我的視線之內,對於一個這麼瞭解你,本身又具有強大實力的對手,你真覺得你還能繼續贏麼?」
「這裏才是你老本營?」孟扶搖不答她這個問題,轉頭四顧,又看看底下那一圈人,「不要告訴我,這裏的都是那些暴斃而死的女子,被你拿來做了什麼怪物吧?」
「我的巫術,不需要什麼多餘的屬下。」非煙淡淡道,「她們能為我提供的,是剛分娩過的母體所擁有的特殊精血,以及這種橫死母體所特有的怨氣而已。」
「你的巫術真夠噁心。」孟扶搖「呸」一聲。
「是要去穹蒼麼?」非煙看著她,笑容譏誚,「我覺得,你還是死在這裏比較合適,反正,死在這裏的人已經很多了。」
「你才是穹蒼真正的守門人?」孟扶搖忽有所悟,「這個絕域海穀,難道是分開來指的?絕域是絕域,海穀是海穀,所謂的有去無回,根本和風浪不相關?」
非煙笑而不語,看那樣子,竟然是默認了。
絕域、海穀。
世人從來都以為指的是穹蒼和扶風交界處那常年風浪的海穀的名字,以為那所謂的危險便是海上風暴,原來根本不是這回事。
而那島上所謂的「棄民」,隻是穹蒼打發出來的障眼法,有他們在,所有意圖去穹蒼的人必然會想著去問路,然後,墮入陷阱。
他們當中有真正不知所以的穹蒼移民,卻也一定有穹蒼或者是非煙的屬下,比如那個黑臉老者。
敢往穹蒼去的,都是自負一身武功的人,被種種島上疑問撩撥,必然要起好奇之心,藝高人膽大,被告誡「島西邊不能去」,那是一定會去的。
最後,他們死在絕域,卻不是海穀,但是有誰知道?
孟扶搖心中飛快的轉過這些念頭,對那個自己要去的國家更生了幾分凜然戒備之心。
號稱不管國境,號稱無關他國,一向姿態超然的穹蒼,骨子裏卻多年來以一個神秘的海穀移花接木,生生阻住了所有外來客欲待追尋的腳步。
世人不解一個普通海穀何以這般難渡,不明白一個沒有國境關卡的國家為何無人能進,屢屢鎩羽之後更對這個國家的神秘和力量產生敬畏和敬仰。
對於未知的,無法以常理解釋的事物,人們會自然的以神力去解釋,於是穹蒼越發隱在雲霧海濤之後,高於雲端。
不動聲色的狠辣,超然外表下的手段陰暗,無時無地的裝神弄鬼——很標準的頂級神棍。
「近十年我是這裏的主人。」非煙笑了笑,「我對我即將接收的這個強大的生魂十分滿意,真是我能夠收到的最高的薪俸。」
然後她拂袖。
一袖煙光。
盤膝而坐的死屍們齊齊轉個方向,按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麵對非煙,直直將口一張,或噴冷霧,或吐焚風,或發尖嘯,或躍陰火。
滿牆七彩異光突然暴漲,借助著那些奇異的蠟燭和死屍的陰氣所產生的妖火,比起手上捏出的小小一朵要強大無數倍,幾乎立刻,孟扶搖覺得自己落入了海穀!
火焰之海,冰冷地獄之穀!
如燃著一身烈焰,在極地冰川之中裸身穿行,而火焰不滅,冰川不融。
極度的熱中蔓延開極度的冷,涇渭分明而又奇異交融。
孟扶搖額上起了汗,卻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她心中一部分起了灼熱的燥,一部分卻生了陰冷的涼。
聽得祭壇之前非煙涼涼的道:「孟扶搖,我知道你的武功所學駁雜,除了你自己的本源武功之外,你還有大風、雷動、月魄、玉衡四人的真力或練氣法門,你體內還有暗毒,不止一種,這些東西互相牽製互相促進,成就了你,但是,如果利用得法,一樣能毀了你。」
她立於祭壇前,衣袖一拂,麵前突然多了一個雙麵投影的鏡子,她手指輕點,七彩光芒彙聚成偌大的一團,反射在鏡上,再被她如扯絲般,一點點,扯出七彩之線,咻咻飛出,剎那間昏暗的地室內,縱橫交錯,佈滿流動的網般的七彩之光。
「孟扶搖。」她在鏡後慢條斯理坐下來,織毛衣一般織著手中的網,「你有本事就不要下來,你如果想下來殺了我,必然要穿過這陰骨光網,而這七種色彩,指輪迴七道,過一道,滅一生,你能過幾道?也不要想著仗著自己的武功剎那硬闖,對於你這種真氣駁雜的人,它還會引發你的體內真氣衝突……這個陣法,等你很久了。」
孟扶搖隻在冷笑。
她不用下來也知道非煙所言非虛,這七彩之光從她第一次看見,便心生煩惡,體內真氣蠢蠢欲動,而她功成有賴各家頂級高手貢獻,不是按部就班自己練成,這也確實是她的最大缺陷,不得不說,這女人確實夠瞭解她。
她冷笑。
隨即突然一刀上劈!
「嚓!」
刀光如練,刀鋒淩厲,剎那間穿越上頭的偽裝墳塋,齊齊整整將那土饅頭一切兩半!
轟隆隆大片泥土被孟扶搖這一刀激揚飛起,遠遠的傾落,如下了一場土雨。
墳塋破開,現出天光,大片銀白的月色瀉下來,照在室內。
七彩之光搖了搖,剎那間暗了幾分。
既然躲在地下才能施展這法,那麼一定畏懼天光!
這是孟扶搖剎那間的猜測,她也沒有猜錯。
一刀破墳,上頭傳來雲痕大呼:「扶搖——」
「沒事!」孟扶搖一句話答完已經人刀合一,全身骨節格格一錯,將自己縮化為一道瘦長的黑色旗桿,閃電的直穿!
細、窄、疾、利!
宛如一根嘯風掠電的針,自九霄射來,向地獄奔去,前方十丈軟紅汙濁阻擋,不過是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她穿入!
人在半空黑刀一指,「唰」一聲光芒如電一劈,東邊那個盤膝而坐的死屍無聲晃了晃,僵倒在地!
毫不停留,半空一扭身平平貼過一道彩光,黑芒自肋下穿出直射南邊,南邊死屍一震,化為灰燼。
一個懸空翻,躲過一道挪移來的彩光,黑芒在彩光之巔飛射,哧——
西邊死屍伏倒!
黑芒光影猶自留在人的虹膜之中顯現殘影,新的黑光已經自孟扶搖肩後詭異的角度拋射而出,嚓——
北邊死屍一劈兩半!
人在半空,連出四刀連滅死屍,不過眨眼功夫,孟扶搖扭身擺頭拋肩錯骨,在彩光交織之中穿越渡射,身體柔韌度和靈活度已達驚人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