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官憐憫的望著腰彎得快到地的宰相大人,想起他貌似有腰病?嘖嘖,聽說這位孟王,誰得罪她十倍報之,而且地位越高越喜歡作對,唉……宰相果然不是誰都能當地。
「我說您老人家位置太上風了。」孟扶搖「聽」了半天,仰頭笑,「好歹我也是客,宰相大人就這麼俯視在下說話?想來你璿璣,和我大瀚諸臣交涉國務,也是習憤這般姿態了?」
這麼重的話拋下來,宰相大人背不住了。
於是,眾目睽睽下,體態尊嚴一國之相的宰相大人,端著個屁股,小心翼翼如出恭般蹲下來,和孟扶搖頭湊頭,麵色鐵青的等著洗耳恭聽。
兩人麵對麵蹲著,十分安靜。
半刻鍾過去,兩人依舊麵對麵蹲著,安靜。
孟扶搖:「……」
宰相大人:「……」
「……」
「……」
大眼對小眼的對蹲半晌,宰相大人終於忍耐不住,問:「不知孟王有何見教?」
「啊?」孟扶搖瞠目,「不是你自己跑過來要說話的嗎?怎麼不說了?」
「……」宰相大人漲紅臉,辯解:「是孟王您有見教於本相,本相才……」
「有嗎?」孟扶搖愕然,無辜,攤手,「我從頭到尾聲音都沒發出,哪裏對你說話了?」
「……」
「砰。」
璿璣尊貴的宰相大人……栽倒了。
曬半天,站半天,腰彎半天,蹲半天,再被某個無恥的最後狠狠敲上一鎯頭。
是個人都活不下去。
璿璣眾官奔過來,二話不說的將宰相大人抬走,在孟扶搖麵前一秒鍾也不敢多留,生怕她對著自己張嘴,便也得陪蹲。
孟扶搖卻輕輕鬆鬆站起來,衝著宰相大人被抬走的方向張望,十分遺憾的道:「哎呀,我剛才想和宰相大人好好談談,如果談的親切談的好的話,我們這一路遇襲被害的損失也就看在友邦的份上算了,現在看來……嘖嘖,真沒誠意。」
眾官今日第三次崩潰……
孟扶搖卻已經若有所憾的搖頭,輕輕鬆鬆邁步回身上馬,這個時候她腿也不痛了,腳脖子也不酸了,身姿也輕快了,離馬還有一丈遠,她一抬腿就輕飄飄上去了,半空裏還展示了一個漂亮如乳燕的身形,看得璿璣眾官齊齊眼前一黑。
第四次崩潰……
果然……極度無恥。
算準今日重禮相迎,就是為了他們這「失蹤遇襲」之事賠禮,算準璿璣官員卑辭厚禮一番熱情想讓他們過意不去就此罷手的用意,幹脆根本不給機會,在璿璣這邊還沒來得及提起並解釋時,就把路堵死了。
明擺著高高提起,還不肯輕輕放下,存心要為難璿璣。
七國有孟扶搖這麼個無恥極點偏偏身後又依仗雄厚的實力政治人物,實在是人生巨大的悲哀。
很明顯,現在天下誰都可以得罪,孟扶搖得罪不得,五洲大陸中唯一一個和三大國都維持極其良好關係,甚至參與三國政爭一手主導三國皇權更替的人物,得罪她很可能意味著要麵對同進同退的無極大瀚軒轅的合攻瓜分——那後果,實在太慘烈了。
璿璣眾官自動退開三丈,幹脆把這無聲整人場讓給皇子皇女應付。
二皇子勉強笑道:「太陽大,何必在外頭曬著……還請太子殿下和孟王進城,宮中寧熙殿已經備宴,請兩位……」
「禦膳房的溫火膳是人吃的嗎?」孟扶搖一句話讓璿璣上下又變臉,還沒來得及想好怎麼既維護帝王尊嚴又不得罪她的答話,她下一句又接了上來,「那是皇帝才吃得下的。」
有種人生來還是為了折騰他人心髒的……
最後孟王堅持拒絕國宴,稱「那就是擺著一堆好看其實色香味都不咋還得不停的舉杯再放下放下再舉杯一頓飯吃下來連顆米都來不及下肚純粹就是玩尊貴一點也不適合我們無極太子的務實態度和大瀚孟王的平民氣質」的無聊的飯。
璿璣眾臣聽著這一大段話,在斷氣和快斷氣之間幾經掙紮,最後終於受不了魔音穿腦,二皇子十分務實的問:「那麼兩位的意思是……」
長孫無極淺笑看著孟扶搖:「問孟王便可。」
眾臣偷偷翻白眼——全天下都知道你無極太子眼晴裏隻有孟王,伺候好她就是伺候好你,甚至比伺候好你更討喜,問你不過是客氣一下而已。
最後孟王拍板,十分嚮往的道:「我平民出身……」
眾臣垂眼——知道,看你那用詞實在太平民了……
「喜歡大鍋菜……」
眾臣思索——XX街XX巷好像有個農家菜館,不過坐得下這麼多人麼?
「……最想念我媽的鍋貼子……」
鍋貼子?什麼東西?
「上麵蒸下麵烤,上麵是麵下麵是菜,菜熟鍋貼也就熟,蒸的部分喧騰,烤的部分焦脆,沾著菜香……啊啊絕世無雙!」
……一樣東西怎麼會又蒸又烤?還有,到底是菜是麵?
「就這個。」孟扶搖拍手,上馬,突然回首一笑,「貴國堂堂大國,能人巧手號稱天下第一,不會連個普普通通的鍋貼都做不出吧?」
「啊不不,立刻就得,立刻就得!」
孟扶搖坐在馬上,看見隨伺的小吏在大佬們的眼色下飛快奔開,大抵是滿城去找那「上麵下麵」的鍋貼去了,瞇起眼睛笑了笑,身側長孫無極湊過來,輕輕問:「那是個什麼東西?「
「你也有不知道的啊。」孟扶搖笑,「下次我做給你吃。」
「一言為定。」長孫無極笑道,「不過隻怕今天這一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著了。」
「反正你我吃飽了出門的。」孟扶搖很沒良心的看著一票已經餓了半天的官員奸笑,「今天第一麵,讓他們對我難纏惡毒的品性留下深刻印象,以後少些湊上來獻慇勤沒事拉關係說好話的,大傢夥清靜。」
兩人知道今晚這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吃著,幹脆優哉遊哉的先去驛館,孟扶搖瞟了瞟那麵沉如水提前告辭的十皇女,搖頭:「難成大器。」
又看看一味求全一直陪著的二皇子,再次搖頭:「不宜為君。」
又苦惱:「這女王到底是哪個呢?影都不見,不會真的是咱們老相好吧?」
長孫無極笑笑道:「兵來將擋,女王來了孟大王揍便是。」
孟扶搖哈哈一笑,忽抬頭看看天上月亮,道:「最近那個假冒偽劣怎麼不出現了?在彤城裏等著?」
身側紀羽過來,孟扶搖問:「華彥,和我讓你們接的那個大廚,現在在哪?」
「屬下們進彤城後,一部分住客棧,一部分分散住城外,後來是宗先生的廣德堂找到我們,另給我們尋了隱秘集中的住處。」紀羽對宗越用的還是習慣的老稱呼,「現在那兩人都在甜水巷一間宅子裏。」
「換地方。」孟扶搖道:「剛才我問了,四月初六女王繼位大典,初六是四月的第一個黃道吉日,選在這天說明該女王繼位之心非常之急切,換言之肅清異己監視異動等等活動也會非常頻繁,我和太子是重點對象,行動想必會被用盡一切辦法困死,就算我剛才胡攪蠻纏搞得那些人不敢明來,暗中佈置一定不會少,與其我到處聯繫被跟蹤,不如盤踞一處以不變應萬變,你們給我全部集中,把那兩個人裹在你們當中帶進來。」
紀羽低聲應是,孟扶搖道:「璿璣這座驛宮從現在起到女王繼位時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也得是我的,你們給我守好它,就算是璿璣皇帝要進來,我沒開口允許,你也殺!」
「是!」
孟扶搖沒有笑意的笑笑,轉身進屋,繼續陪二皇子及陪侍的禮部官員喝茶,不僅一杯杯的喝,還全喝濃茶,喝得一天沒吃的璿璣眾臣飢火中燒眼冒藍光,一直到夜幕降臨,才有操持此事的小吏來極:「在西風樓席開四桌,請貴客入席。」
璿璣眾臣歡欣鼓舞,滿麵希冀齊齊敦請孟大王,孟大王慢吞吞曰:「我換衣服先。」
一件衣服換了半個時辰,一直換得餓昏了幾個,孟扶搖才出來,前呼後擁的去了西風樓。
西風樓後有一座小樓,專供皇室王公使用,從亭亭垂柳之間一路穿梭過去,踏進陳設奢華的暖閣,扶風珍珠的珠簾顆顆圓潤,燈光下閃亮如天河,珠簾之後四張明黃錦圍桌麵,陳列黃金碟象牙箸,巧笑嫣然的小婢立在四角,端著白玉壺水晶杯隨時準備侍酒,好一派皇家富貴風流景致。
隻是……每張席上不是水陸珍饈,不是佳餚珍酷,居然都放著一口黑漆漆的大鍋。
鍋上貼著餅子,上麵蒸下麵烤,熱氣騰騰,香味樸實,隻是放在這華貴場合,怎麼看怎麼煞風景,小婢想笑不敢笑,眾臣麵麵相覷臉色尷尬,想要讓卻又實在不知道怎麼讓。
卻有一人含笑亭亭立起,姿態明朗伸手一引:「素饈薄酒,慢待貴客,太子請,孟王請。」
那女子清秀苗條,穿一身淺綠宮裝,係翠綠絲絛,壓翡翠寶珠,一雙眼晴明眸善睞,水晶燈光下當真如清渠活水,流波粼粼。
看她容顏,不算絕色,和孟扶搖相差甚遠,難得的是神情大方疏朗,眼神靈氣十足,孟扶搖看了看她,覺得那氣質竟讓她有幾分喜歡。
聽她口氣,竟然也是璿璣皇室子女?難得,雖然沒有遺傳到璿璣皇室子女們的好容貌,倒讓她這個對璿璣皇室厭惡透頂的人,生了一點好感。
「九妹你怎麼來了?」二皇子詫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