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3 / 3)

孟扶搖害怕她再喊上幾句那就真的天下皆知了,趕緊親親熱熱過去,戰北野坐在太後身側,雙手據膝看她,孟扶搖正在沉思自己要不要象徵性的施個臣子禮給戰皇帝一個麵子,太後已經挪了挪身子,示意她坐在身邊。

孟扶搖坐過去,然後便囧了,榻不大,擠三個人實在有點艱難,那啥,戰皇帝,底下那麼多位置你為什麼一定要坐在這裏呢?你不覺得你一個人的臀部佔據了我們兩個人的麵積麼?

戰皇帝不覺得,他抿著唇,端過一盞參湯,親自試了試參湯的溫度,才一勺一勺的喂母親,太後倚著錦袱一口口喝,神情安詳而寧靜,有著難言的滿足——對她來說,此生能和愛子朝夕相伴,本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至於當不當皇帝,她倒是沒意識的。

屋子裏很安靜,燈光溫柔的亮著,照見喂的人和喝的人都很專注,唯聞銀質羹匙和瓷盞相擊的輕微聲響,孟扶搖不出聲在一邊看著,她很喜歡這一刻的戰北野,燈下微微傾身給母親喂湯的他,脫去白日裏的淩厲霸烈,有種無聲而動人的溫厚。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喂母親烏雞湯的……

孟扶搖微微的笑起來,笑容裏浮著淚花,現在是誰給她煲湯餵她喝呢?

太後喝完,微笑拉起她的手,她向來不說什麼話,每個字說出口卻都會令孟扶搖心顫了顫,她說:「瘦」。

然後她回首,笑看戰北野,戰北野怔了怔,臉上可疑的飄過一抹紅,孟扶搖立即蹦了起來,道:「不用了不用……我……我最怕喝參湯……

這輩子口齒流利說話像崩豆罵人如機關鎗沒理也能掰成有理有理更要佔足上風的孟大王,終於出現了她人生裏難得的羞澀和結巴……

那啥,要是戰皇帝真的秉承母訓,也給她餵上這麼一口,她不鑽地洞也要撞牆了……

還好,戰北野終究不是長孫無極,他臉知道紅,就說明他大抵是做不出這事來的。他垂下眼,掩飾性的咳嗽兩聲,似乎想走,想了想卻又沒走。

孟扶搖隻覺得此刻渾身不自在,她和戰北野單獨相處也算不少了,如今隔了個長輩,怎麼都覺得受拘束,位置拘束表情拘束說話拘束,有心想走卻又不能,她再跋扈囂張,也不能在太後這樣的女子麵前張揚,嚇著她怎麼辦?

隻好對著太後傻笑,太後也對她傻笑,用看媳婦的眼光笑得開心,然後戰北野看著她們倆這樣和樂融融的相對傻笑,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唇角也露出笑意。

一屋子三個人,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的笑啊笑啊……

孟扶搖終於笑得瀕臨崩潰,扯扯嘴角便在想著告退的詞兒,冷不防太後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以一個病人很難達到的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光速,抬手一捋,便將一個鐲子捋上了她的手腕。

然後便聽見「卡噠」一聲。

孟扶搖低頭,便見腕上多了一個扁扁的鐲子,烏金的,閃著沉厚的光澤,看出來很有些年代,鐲子外圈沒有任何花紋,內圈裏卻雕著線條古撲拙勁的圖案,因為戴得久了,接觸人體精氣,被養得滑潤溫軟如軟玉,戴著不覺沉重,卻如繫上了一團雲。

孟扶搖的第一直覺就是這一定不是個簡單東西,千萬不要是那種「婆婆給媳婦傳家之寶」之類的玩意,趕緊從手腕上往下捋,不想那東西戴上她的手時候還挺寬大,不知怎的給太後那麼「卡噠」一捏,竟然和手腕一般大小,無論如何也捋不下來了。

孟扶搖一急險些冒汗,突然想起進來之前長孫無極做的那句口型,這時候慌亂中竟突然解讀出來,他在說——不要接受任何東西。

……這人,連這個也猜得到!

看著孟扶搖低頭拚命的捋手鐲,戰北野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豫,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沉聲道:「這是太後自幼戴的鐲子,是她的護身符,你捋什麼?」

孟扶搖覺得這個性質好像還沒嚴重到那個地步,停了手道:「她的護身符我更不能拿啊。」

「我現在是一國之君,你覺得我還不能保護她嗎?」戰北野看著那烏金鐲子套在孟扶搖細白的手腕上,那般鮮明著閃亮,真真覺得再漂亮不過,自然不能給她脫下來,「太後感謝你,這也算是她的謝禮,你不用脫了,這東西裏麵有機關,套上了便脫不下了。」

孟扶搖不說話,轉著眼珠,心想等下出去了用縮骨功試試,心裏卻知道縮骨功隻能收縮筋肉收攏重疊骨骼,卻不能真的改變骨頭的大小,這鐲子這麼緊的套著,想要拿下來確實是難了。

唉……陷阱,到處都是陷阱啊……

從房裏出來回自己房,孟扶搖門剛推開一線就看見某人好整以暇的坐在她房裏看書,趕緊把袖子放下來試圖遮掩,不想長孫無極那個眼尖的抬眼一撩,便道:「又收禮了?」

孟扶搖鬱悶,什麼叫「又收禮」?她有經常收禮嗎?

長孫無極拉過她的手,仔仔細細的看了會,不置可否,半晌歎道:「你啊,成也心軟,敗也心軟。」

孟扶搖深以為然,嘴上卻絲毫不讓,道:「你叫我怎麼甩開一個病人的手?」

長孫無極望她一眼,向椅上一靠,麵上竟然閃過一絲苦笑,道:「這樣的場麵,你很喜歡吧?對不起,也許我永遠無法給你……」

孟扶搖心中一怔,才想起他指的是元皇後,和戰氏母子情深比起來,長孫無極不僅給不了她這樣的天倫之樂,他自己也是享受不著的。

這樣想著,孟大王果然立刻又心軟了,上前拍拍他的肩,道:「皇後總有一日會理解你的。」

長孫無極順勢攬過她的腰,低低道:「有你理解也便夠了……」

孟扶搖母愛氾濫的撫著他的背,輕輕道:「嗯……」

然後她突然發覺太子殿下攬著她的腰的手似乎越來越不老實,然後……

「砰!」

室內突然傳出一聲撞到桌椅的聲響,隨即某人的怒喝響起。

「長孫無極你這隻天殺的死狐狸!」

行了數日,終於進入了長瀚封地,一路上為了照顧太後,諸人走得很慢,孟扶搖也不急,那個女子一生困於深宮,如今終於有機會在兒子陪同下看看大瀚山水,看她看什麼都覺得新鮮的快樂眼神,何忍催促?再說時間也不急。

戰北野為孟扶搖選的王府之所是在喬縣,朝廷撥款派員督造,當地官府十分賣力,造得那是個美輪美奐氣魄宏大,孟扶搖一抬頭看見金匾之上四個奔騰豪放的「大瀚王府」黑字,再看看佔地廣闊綿延不知多少方圓的王府,忍不住咕噥:「不知情的人搞不好以為我想篡位,弄了個小型皇宮。」

戰北野迎著陽光仰首看著那匾額,笑意比日光還亮幾分,道:「你要皇宮我就讓出來。」

孟扶搖默然,隻好當沒聽見,剛跨上台階,正門突然齊齊開啟,紀羽和姚迅各帶著一隊人湧了出來,紀羽中規中矩的帶著護衛單膝跪地唱名迎接,姚迅卻淚奔著撲了過來,抓著孟扶搖袍角嚎啕:「蒼天啊我的主子你終於回來了啊,可憐我最近賺了好多錢卻沒人誇耀憋得難受啊……」

孟扶搖一腳踢開之,罵:「市儈!」親手攙起紀羽,笑顏可掬:「紀統領,還沒多謝你殺的那隻兔子。」

紀羽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笑意,垂首道:「那是瀚王養兔有方。」

孟扶搖大笑,用力拍他肩,道:「想不到你開起玩笑也是一把好手。」回身一彎腰,對笑望著她的長孫無極和戰北野伸手一引:「終於可以在我家中招待兩位大佬了。」

戰北野聽她這句,眼底喜色燦燦亮了起來,對長孫無極挑眉看了一眼,長孫無極笑笑,神色不動,欠身讓戰北野先行,戰北野素來不拘小節,喜悅之下當先大步跨入,長孫無極又微笑引他轉照壁入穿堂過走廊一直延入內堂請上座自己在主位相陪然後吩咐丫鬟上茶……端起茶盞戰皇帝終於回味過來,敢情長孫無極從頭到尾是用主人身份在招呼他這位「客人」!

而一路跟著敢笑不敢言的孟扶搖,早已夾著尾巴溜了出去……

當晚吃飯時,戰皇帝一直黑著臉,太後怯怯的看著兒子,不知道他為什麼那個模樣,戰北野發現自己驚著了母親,趕緊放柔臉上表情,孟扶搖心中好笑,也覺得長孫無極過分,隻好善盡主人之誼頻頻勸酒,有心把兩個人灌倒大家省事,結果她鬱悶的發現,那兩個都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她斟酒斟得手都酸了,那兩個還是麵不改色,最後幹脆拋棄她這個斟酒太慢了,兩人直接拚起來了。

孟扶搖很有主人翁意識的坐在一邊守著,怕兩個人喝醉了打起來了什麼的,結果她守啊守,睜開眼看看,那兩個在喝酒……

守啊守,掀起眼皮看看,在喝酒……

守啊守,扒開眼皮看看,在喝酒……

孟扶搖憤然,大步站起走出去——老娘不陪,喝死你們去逑!

她有心回去睡覺,在外院問過紀羽自已的內院寢居的方位,結果這該死的王府太大,她轉了一個時辰,很悲哀的發現,自已在自己的府裏迷路了。

所有的屋子看來都差不多,實在無法辨明哪間是自已的,想著反正整個王府都是自己的,幹脆隨便睡。

於是她很隨意的進了一間被褥齊全很精緻的房間,脫衣睡覺。

一路勞累,在自己的王府,她睡得放鬆,很快進入酣眠。

而此刻。

夜深。

月冷。

青色的長街寂靜無聲。

一個趺跌撞撞的人影,掙紮著踉蹌著奔行在長街,一路滴著血流著汗,不住栽倒再不住爬起,最後扒著牆壁扒著樹木,一步步一步步的挪向大瀚王府。

一個喝得微醺的人,微微打晃的,也在不住扶牆的,一步一步邁向那間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