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生前是一個大惡人。
走私,縱火,殺人,有組織犯罪,欺行霸市......
短短半生,所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
錢不少掙,花得更多。
每日紙醉金迷,放浪形骸,年近半百依舊孑然一身。
此時的他,正躺在一條幽暗的巷子裏。
後背貼著地麵,身下是一灘混雜著各種臭味的汙水。
頭頂的霓虹閃爍,照亮一張稚嫩的臉龐。
十七八歲的年紀,五官清秀雋永,眼神稚嫩無辜,無論如何都無法將他與眼前的暴行聯係到一起。
少年的雙眼通紅,眼眶裏閃爍著點點淚光,慌亂,恐懼,迷茫,統統敗給了憎恨。
握著匕首的手不停地捅刺,下手格外凶狠!
不認識他,但肯定間接傷害過他。
關於這一點,顧言有自知之明。
畢竟是吃黑道飯的,親人一個沒有,仇人到處都是。隨便碰上個帶笑臉的,說不定轉頭就會捅自己一刀。
隻是這少年似乎沒打算讓他死個明白,從始至終沒有“自報家門”,臨了連個緣由都不知道。
冰冷的刀刃一次又一次地擠進胸膛,血液汩汩流出,迅速帶走體內的溫度。
一陣失壓感襲來,頓時天旋地轉!
身體機能的快速流逝令顧言的雙眼逐漸迷離,連帶著懸空的手臂也變得虛弱無力,連少年的衣領都攥不住了。
胸口的溫熱浸濕了衣裳,身體卻像泡在冰水裏,周邊的空氣變得異常冰冷,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記不清是第幾刀,顧言無助地抬起手,示意少年夠了。
簡單的眼神交流,少年扔下匕首,跌跌撞撞地往巷子口跑去。
奔跑途中惡心難耐,扶著牆壁吐了一地,全程再沒敢看一眼蜷縮在垃圾桶旁的中年男人。
顧言努力撐起上半身,用手肘一路拖行著,好不容易才脫離汙水坑。
背靠著牆壁,顫顫巍巍地點上一支香煙。
嘴角微微上揚,不禁啞然失笑。
少年驚慌失措的樣子,像極了第一次殺人的自己。
一縷青煙升起,渺渺茫茫。
肺葉像一個破風箱,吸得少,吐出來的更少。
堂堂黑老大,被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年捅倒在酒吧後巷裏。
唯一能做的,隻是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後悔?
彷徨?
不甘?
通通沒有。
浮生如夢,因果循環。
自17歲那年殺了人,就已經走上了不歸路,也注定了今天的結局。
命運像一隻無形的大手,一路驅趕令人跌跌撞撞,不論好人還是壞人,終究走向同一個方向,滅亡。
傳說臨死之人會“回溯”自己的一生,往日的片段會在眼前快速閃過,猶如觀看一場“走馬燈”。
顧言抬頭望向天空,一片雪花悠悠蕩蕩,猶如飄零的花瓣。
最終落在鼻尖上,化作一絲沁涼。
如果沒記錯的話,現在應該是盛夏才對。
轉瞬間。
漫天大雪從天際壓下來,到處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
雪地裏,一個提著行李箱的女人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自己。
絳紫色的毛絨圍巾捂住了半張臉,熟悉的雙眼依舊很美,目光平靜,猶如一潭沒有波瀾的清水。
雪白的皮膚上泛著一層淡淡的冷光,就像一座精美的雪雕。
“媽,你還回來嗎?”
“回去吧,別再追了。”女人的語氣比飄雪的寒冬還要冰冷。
“能不能不走?”
一雙稚嫩的小手拉住行李包,手指腫脹通紅,皮膚被凍得開裂,活像一把攥在一起的胡蘿卜。
女人的身體劇烈一顫,猛地掙開小手。
轉身疾走幾步後,突然奔跑了起來,生怕自己心一軟就留下了。
高跟鞋在冰冷的街麵上踢踏作響,纖細的身影越跑越遠,逐漸消散於風雪之中。
“媽!”
顧言下意識地伸出雙手,奮力向前抓去。
蒼白的雪景化作崩碎的鏡麵,頃刻間粉碎成無數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