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白星掛在東方,不消多時天邊便要泛出魚肚白來。熹微的晨光中,揚州城裏空曠的街道上行人寥寥,除了零星的推車挑擔起早營生的小商販,整個揚州城依然沉浸在香甜的睡夢中。
天色欲曉,揚州府衙後院的南園中,一群鳥兒啾啾而鳴。此時正是三月中旬的好時節,園中桃紅杏白,繁花攀滿了枝頭。在數棵合抱粗的垂柳旁的空地上,一個少女矯捷的身影在茂密柳條的掩映中往來穿梭。細看時,隻見那少女頭上綰著雙螺髻,身穿淡粉色緊身短打,手持三尺寶劍,正在練習一套精妙劍法。
隻見她身形舒展飄逸、幹淨利落,步法嚴謹輕靈、縱躍迅捷,一柄長劍氣勢淩厲,遊轉如龍。她時而左挑右刺,時而上下翻轉,漸入佳境時,更將那寶劍舞得急如風卷殘雲,密如雨打沙灘,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一頓飯的功夫,忽聽她清亮亮地大喝一聲,雙腳在地上用力一踩,隨即已躍在半空,將手中的劍橫空一掃轉而向右一劈,使出一個“天人垂憐”的招數,霎那間已有四五莖翠綠的柳枝被齊刷刷地切下,窸窸窣窣地落在了地上,一時竟不知是被那寶劍的劍鋒還是劍尖所激發出的劍氣所斷。
那少女隨即收緊腰身,將寶劍貼在背後,做了一個收勢。幾套劍法使將下來,她的鼻息雖依然平暢,但粉嫩清瘦的雙頰上卻也淌下了許多汗珠來。
少女此次所習的劍法幾無紕漏,內心隻覺歡喜非常,便笑靨如花地向旁側的一位女道長走來,邊走邊說道:“師父,您看我這套玉衡劍法練得如何?”
此時天光已亮。晨風吹來,涼颼颼地有些侵人,隨侍的一個小丫鬟忙給少女披上了一件鬥篷,又舉著帕子替她擦拭麵頰上的汗水。另一個丫鬟亦接過了她手中的擷虹寶劍,向她遞上一盞香茗。
那少女接過茶盞,示意丫鬟退下,隻身站在女道長的身前,雙手將茶奉給她的恩師。
女道長並不接茶。那少女也不去喝,轉手將茶盞放在身旁的石桌上。
隻見那女道長五十上下的年紀,穿著一身頗顯寬大的道門灰布直裰,麵容整肅威而不怒,體態勻稱清朗端正。她看那少女練劍時,本來也是滿心歡愉,嘴角微翹,但此刻聽到她這麼一問,心中竟生出些許惆悵來,於是沉吟片刻,忽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靈性有餘,從容不足,隻能算是小成。先賢韓退之有言: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日後你須勤加用功,切莫功虧一簣!”
女道長又昂首看向長空,道:“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是我神居山開派祖師韞真師祖創製的七套劍法,取北鬥七星之名,流傳至今已曆四代,是我神居派安身立命之本。這七部劍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和而不同,相互補益,可謂博大精深。師祖曾手指太極圖,說陰陽和合蘊含了這七部劍法的至深道理,待體悟到了其中的玄機,才可將全部劍法融會貫通,是謂大成。然而自師祖以下,我派中已無門人可以領略全部奧義。其實即便單單一套劍法,因其變化莫測、妙理無窮,亦可終身用以修習,是以本派曆來均將七部劍法分開來傳於後人。待傳至我輩,便由掌門靜玄師姊執掌天樞、天璿劍法,靜心師姊執掌天樞、天璿劍法,我靜言最是不濟,隻學得玉衡、開陽、搖光劍法,已盡數傳授於你了。”
說到此處,女道長目光轉向那少女,飽含著柔情道:“采藜,還記得我師徒二人的初次相逢麼?”
原來這少女名叫夏采藜,是揚州知府夏仲筌的長女。夏仲筌現今已年逾六旬,因夫人王氏未能生養,便納了個二房名為蘇氏,四十有餘才得了女兒夏采藜。夏仲筌老來有後,自是大慰平生。之後蘇氏又為他連生了兩女,取名為采荇、采薇,夏仲筌均視為掌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