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就快年關了, 阮霸天這陣子很苦惱。

雖然他照樣子釣魚爬山燒烤做飯,但還是時時刻刻都在掛心著自家孩子的終生問題——可能每個家長都是這樣的吧,既怕他沒對象, 又怕他有對象;但最怕的還是他多年沒有對象, 然後一朝帶回來一個不三不四熱愛搞事的對象,鬧得全家雞犬不寧,還對他死心塌地, 阮霸天隻想一想就覺得自己最近控製良好的血壓又要往上飆了。

這段話沒有內涵遊霓的意思。但歸根究底還是這倒黴玩意兒給他的衝擊太大了, 阮霸天現在簡直就是驚弓之鳥, 生怕自家乖兒子被哪個不要臉皮的給哄騙了去,那他後半輩子就真真是安心不了了。

但……阮霸天看了正打電話的阮湖一眼, 隔著陽台的玻璃門,都能瞧見這小子滿臉開花的笑容,他老臉頓時一垮。

這症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夏天那會兒就有這端倪,他提心吊膽問了好多次是不是有對象了,到底是誰帶回來給爸媽相看相看,但阮湖始終隻是點點頭,然後傻笑著不說話。

他這顆老心啊, 吊著呢,阮湖一天不說,就一天放不下來。而且這都快半年了, 再怎麽說感情也夠穩定了吧?怎麽還藏著掖著呢?

阮湖跟沈孟橋打完電話進來,沈總在電話裏冷著聲音撒嬌, 他一邊說不許撒嬌一邊被哄的心花怒放,到現在嘴角還翹著死活下不去,一進來就看見老爸坐在沙發上, 苦大仇深地盯著自己:“……怎麽了,爸?”

“你到底啥時候準備把人帶回來?”阮霸天不想再被糊弄,幹脆就直接敞開天窗說亮話了:“都半年了,我是不懂你們小年輕到底得多久才覺得穩定了,想當年你爸我就是直接去嶽父那兒拍馬屁……”

“好了。”阮媽媽端著果盤從廚房出來,溫和地笑道:“兒子怎麽想是他的事,你別老是替他著急。”

阮霸天噎了一下,很不服氣,嘴唇翁動兩下,但還是啥也沒說,不敢回嘴。

阮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他倒也不是覺得什麽不穩定,隻是這麽多年下來阮霸天都把沈孟橋當做別人家的孩子,濾鏡足足八百米那麽厚,他猝不及防把人給帶回來,怕阮霸天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沒有心理準備。

……說到底,幸好此前遊霓的事兒,阮父母都已經對性別不設限了,以前是女的,活的,就行,現在已經進化到活的就行了……但是不能是遊霓。

“好了,就這麽說。”阮霸天不容置疑道:“你這個年把他帶回來讓我倆看看。”

阮湖心想,您之前每年過年本來就都能見著他……但是他沒說出口。

“瞧你那個沒出息的勁兒,打個電話臉都笑裂了吧?”阮霸天冷哼一聲,還兀自喋喋不休:“要不是怕你被人騙……我要求也不高,不求什麽身家清白,至少人好就行了。還不是你這麽多年都沒個準信兒,害我和你媽成天提心吊膽的要給你把把關……老婆,你說是不?”

阮媽媽端莊地笑著回答他:“少給我囉嗦。”

阮霸天:“……”

阮湖瞧他爸垮著個臉那副樣子,有點想笑,但還是忍住了,說:“那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吧。”

臨近春節,公司又肉眼可見的繁忙起來,沈孟橋加班的次數明顯增多,每天早晨都黑著個眼圈賴床,然後頂著雞窩頭百般不願意地起來,跟阮湖磨磨蹭蹭擠在衛生間裏刷牙洗臉刮胡子,再交換一個充滿香草牙膏味兒的親親,最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向停車場,驅車前往公司。

他倆的生態很奇怪,雖然沒有同居,但時不時沈孟橋來他這裏睡,或者他跑到沈孟橋那兒睡覺,洗漱用品兩邊都擺著兩套,留宿很方便,胖達和鐵蛋都快習慣沈孟橋這麽個傻大個杵在那兒瞪眼了。

據沈孟橋解釋,等到有空了再找搬家公司,他們最近太忙了,懶得動彈。

難得可以鬆口氣的周末時間,沈孟橋又不請自來,窩在阮湖家的沙發裏,抓著阮湖的手,垂著眼專心致誌給他剪指甲。

阮湖的手指細長白皙,甲蓋透著微微的粉,他修剪完指甲,又嚴肅地拿著工具磨了一陣子,反覆看了好幾眼,才滿意地放下來,說:“你有八個小月牙。”

“?”阮湖一開始沒懂什麽意思,被他指了指,才知道說的是指甲蓋上的半月痕,然後也捧著沈孟橋的手看了看,發現他隻有六個。

兩個人抓著對方的手膩膩歪歪看了半天,直到胖達叫起來才分開。他突然想起來之前阮霸天說的話,於是道:“沈總,過年的時候去我家?”

“嗯。”沈孟橋冷著臉道:“本來就每年都會去。”

“不是這個意思,”阮湖咳了咳,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害羞:“我爸媽讓我把對象帶回去給他們看看……”

沈孟橋:“……”

他沉默了三秒,緩緩地坐直了身子,慢慢地抿緊了嘴巴。

阮湖:“沈總?”

“阮湖。”沈孟橋嚴肅道:“我明天去剪個新髮型。”

阮湖不太明白:“你現在已經很好看了。”

“不。”沈孟橋開始絮絮叨叨了:“我得買營養品……按摩工具、裝飾、釣魚竿、24K黃金燒烤架……”

阮湖:“?不必了!”

他說著說著,甚至站起身來,麵色凝重:“我要去鍛煉。”

阮湖:“……”

他把自己緊張到手足無措的上司兼男朋友按下來,有些忍俊不禁地安撫他:“沒事,我爸媽很喜歡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之前沈建國來看了他們倆一次,阮湖也是這麽緊張,但沈建國麵色如常(雖然看上去都是沒什麽表情),仿佛絲毫不覺得自己兒子鐵樹上開了朵雄花這事有什麽稀奇,還冷冷地塞給他一萬塊的紅包,阮湖當時拿著那比磚頭還厚的現金紅包都覺得燙手。

“是嗎。”沈孟橋深深呼吸了一兩次,繃住自己的表情,又騰的站起了身:“我還是去鍛煉……”

“坐下。”阮湖抱住了他的腰,兩個人團團摔在軟沙發上:“現在都晚上十一點了,鍛煉什麽呀!”

沈孟橋這下不動彈了,也順勢抱住了阮湖,把大腦袋繼續往人家脖子裏蹭。阮湖被他蹭的有些發癢,剛想挪開,就聽見他悶悶的聲音:“……我很開心。”

阮湖怔了怔,低下頭笑了,指尖溫柔地碰觸到沈孟橋光潔的額頭,道:“都說啦,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他自己的男朋友,他自己清楚:沈孟橋一向都沒什麽安全感,這從方方麵麵都可以看得出來;不論是熱愛撒嬌還是扭扭捏捏,對自己如此不加掩飾地相處,本質上還是不安。時時刻刻都在渴求著證明自己是喜歡他的、他這麽多年的努力得到了圓滿的結果、自己不會不理他不會拋棄他……也永遠不會是從前那樣在記憶中蜻蜓點水的陌生人。

但阮湖並不對他的渴求感到厭煩。隻覺得自己給的還不夠多,還不能讓沈孟橋安心,還不夠補全那帶著微弱希冀的、苦澀的十年。

多愛他一點才對。阮湖這麽想著,輕輕揉了揉沈孟橋埋得更低的大腦袋,低聲道:“怎麽了。又哭啦?”

沈孟橋把腦袋塞在他脖子裏不起來,吸了吸鼻子,悶悶地凶道:“才沒有。”

“……”

兩人安安靜靜抱了片刻,感受著對方的心跳。

“喜歡你。”阮湖軟軟地笑了笑,突然道:“想起來了,今天的份忘記說了。”

沈孟橋:“……嗯。”

阮湖:“你的呢?”

聞言,沈孟橋抬起頭,皺著眉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瞪著,似乎有些生氣,和阮湖的視線相對了片刻,泄氣似的撲了過來,用力吻上了他的嘴唇。

被親到喘不過氣的間隙,阮湖的耳畔溜過一句微不可聞的“喜歡你”,他忍不住彎起唇角,又被沈孟橋按住了,紅著臉警告性地咬了咬他的舌尖。

……也真是的,每天都要害羞,回回都說這麽小聲。

忙碌的時間過得很快,沈孟橋作為老總,十分敬業地奮鬥到了除夕早晨,才把堆積如山的事情處理完,然後又馬不停蹄地奔向各大商場采購慰問品。阮湖費了老牛鼻子勁兒阻止他買純金燒烤架,但最後結局沒什麽變化,還是幫忙拎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外,蕭瑟地如同一個陪老婆逛街的智能儲物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