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殷並不覺得餘策陽會喜歡一個消弭於他世界八年的人。
重逢於某年盛夏。
而當年錯在隆冬,大雪紛飛。
雪停後的八年,他都沒有見過何殷。
她說,“回到屋子裏未嚐不是一種雪停。”
雪落時她走向深冬,紛揚的雪啊迷離了雙眼,直到雙手冰冷,再抬手時兩手空空,再抬眼時什麼痕跡都看不到,仿佛她不曾存在過一般。
何殷,短短的兩個字,交織縫紉進餘策陽的生活乃至生命。何殷是他的熾陽,他荒蕪之地唯一的綠植,帶著可愛燦爛的柔光。
日光穿過雲層,穿過瑟瑟寒風,穿過高樓大廈,從另一個日落匆匆趕來,落到他的眼前一隅。
餘策陽伸手去拿床頭的煙盒。
並沒有煙霧繚繞升騰,他沒有點煙。早就戒了。
高中。何殷16歲時。
深秋的最後一場雨,葉子落了一地,金光燦爛的一條街,她踩著頹敗的葉子,清亮的眼睛看著天際的一道紅邊,要天亮了。
到學校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
她趴在桌子上小憩。同桌邱月明揉了揉她的腦袋,“殷殷,今天早霞好漂亮。”
何殷睜開眼睛,果然教室裏都映著紅光,抬眼看向窗外,目光不自然地掠過坐在窗邊的少年。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
何殷心裏輕輕念著,眼神一暼,又跟他對視了。她想翻個白眼,又怕他找她麻煩。
坐窗邊的清秀少年是她的青梅竹馬,餘策陽。三天前他們兩個因為一件事而別扭到現在。
雖然這幾天餘策陽晚自習下課還是會等她一起回家,但是何殷放學直接就跟別的同學溜走,以至於總是她遠遠走在前麵,餘策陽遙遙跟在後麵。
何殷是英語課代表,第一節課下課之後她要去收昨天晚自習的卷子,老師昨天下課之前跟她說明天要齊上來批改。
齊到餘策陽這邊,她手上已經有了厚厚一摞卷子。
餘策陽把他的卷子放在上麵,接著把何殷手裏的這摞卷子都拿在手裏,跟在她身後齊卷子。
何殷想要搶過來,但是班裏第一節下課睡覺的人多,她不想隨機吵醒一個。
何殷沒做聲,任由同學把卷子都放在餘策陽胳膊上托著的卷子堆裏。
出了班,何殷去拽那摞卷子,餘策陽就微微笑,也不鬆手。
感覺被捉弄了。
“那你送給老師去吧。”
“不要,我跟英語老師不熟。”
“那你還給我。”
“我幫你拿著。”
少年推著她的肩膀往前走,何殷隻好往前領路,兩個人保持著看起來很疏離的距離。
隔了約莫六個瓷磚的時候,何殷受不了了:“我又不是傳話的公公,還得請您走上近前來呈上去?”
餘策陽笑笑,“我以為你不想跟我走太近。”
何殷瞪他一眼,老師還沒有來,他們兩個把卷子放在桌子上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餘策陽倒是站在了她的旁邊,跟她並排走著。
餘策陽氣質有些冷,一頭短發,身型頎長,清俊挺拔。站在她旁邊何殷感覺一邊的光都被擋住了。
平白無故長這麼高個子,煩。
這場雨纏綿不停,一直到晚自習下課都沒停,等到教室裏都沒人了,何殷才背著書包出去,走出教學樓的一刻,她有點後悔了,
校門口餘策陽一直在打傘等她,何殷走到他的傘下麵,兩個人誰都不言語,任由雨間的秋風插在他們兩個中間講悄悄話。
何殷走在前麵,餘策陽在後麵緊著給她撐傘,他心裏知道她最近幾天都不想跟自己並肩而立。
秋風吹徹長街,街上行人寥寥無幾,一處細密的雨腳跟著風追到他們兩個跟前來,何殷往後退了幾步,站在餘策陽身邊,她偷偷暼了他一眼,剛剛怕她淋到雨,現在餘策陽的書包和肩膀都濕透了,額發上也有雨水。
何殷抿了抿唇,什麼都沒說,隻是不動聲色地往他那邊挪了挪,不然餘策陽到家肯定就跟衝澡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