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昌盛街有些反常，已臨近午時，但它依然非常熱鬧。人們仿佛忘記了吃飯，仍然把陳媒婆圍在中間，聽她繪聲繪色地描述那驚恐的一幕。“她睜著眼睛，舌頭伸得老長，居高臨下直直地看著我。”說到這裏，媒婆驚恐地拍著自己碩大的胸脯，“嚇死我了，活了四十多歲，從來沒見過這種死相。”
蘇昌之是陳媒婆的第一個聽眾，到現在，他已不記得她說過多少遍了。在她繪聲繪色的描述下，女人們驚恐地閉上眼睛，仿佛秀芬正伸長舌頭，從高處直直地看著她們。
直到阿土走近，媒婆才停止了描述，說得回家吃飯了。
阿土徑直來到櫃台前。“東家，你能進來一下嗎，我有事要你幫忙。”
昌之將店鋪交給巧珠照看，自己則帶著阿土走進裏屋。
來到堂屋，阿土從衣袋裏取出信紙，遞給東家，說是秀芬留下的。
“好漂亮的字，是誰寫的？”蘇昌之輕聲叫道。
阿土說應該是秀芬留給他的。
“秀芬怎麼就走上了這條絕路，人生在世，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呢，非得搭上年輕的性命！”
“我不識字，你幫我念念。”
東家點頭說，“我這就讀給你聽：‘阿土，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人世了。九月十六的晚上，段兆豐把我糟蹋了！那天深夜，我出來解手時，突然被他捂住嘴巴並把我拖到一旁的棉花地裏。我拚命地掙紮，但除了在他大腿根部留下幾道抓痕，還是被他得手了。對不起，本來，我並不想把這事告訴你，我是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女人，瞞著你是怕被你嫌棄。可誰能想到我居然懷孕了！擊打、衝涼水、勒腰，我用盡一個鄉下女人能想到的所有辦法，都未能阻止孽種的生長。但不管怎樣，我是不會將他生下來的。既然弄不死，我隻能與它同歸於盡。
“阿土，我喜歡你！自從那個寒冷的早上你挑著食物和布匹來到我家起，我就不再為缺吃少穿發愁了，你給我帶來了希望，使我覺得活著也不那麼苦了。你的勤勞能幹，你的體貼入微讓我感到了人世間的溫暖，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好男人的所有優點！我對自己說，父母把我嫁給了一個敗家的丈夫，卻讓我遇到了你。我是多麼喜歡你啊，我連做夢都想做你的妻子！看著你緊鑼密鼓地準備造草舍，準備結婚用品，我不知道怎麼阻止你。前思後想，我覺得，隻有盡快結束生命，才能讓你省下這筆錢。這是你多年積攢的家底，是不能浪費的。
“夜深了，小娟剛剛睡著。我來到灶間給你寫這封信。在這之前，我已囑咐女兒，讓他叫你哥哥。我跟她說，今後，你就是她的親人，你會照顧她、保護她一生。阿土，為了彌補我對你的虧欠，我想讓女兒做你的妻子，以償還我欠你的恩情。你會說，我都二十七了，還要等多久！但我覺得，以女兒的聰慧、能幹、美貌和處子之身，你值得等待！她會成為你的賢內助、好幫手，那雙健壯的天足將給你帶來幸福！當然，這隻是我一廂情願，萬一小娟不同意呢？但不管怎樣，你要好好待她，把她養大成人。她是一個有良心的人，我相信，你會得到報答的。阿土，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