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向周家走來。瞬眼之間,張法像偷東西時被人捉住一般,變得渾身的不自在,臉也紅到了脖子上。
蘇江司這是上門要債來了,可家裏隻有六個銅板!
來者微笑著向他招手。“張法哥,在家呢。”
“蘇江司,這個,這個種子錢我明早就去借來還你。”張法低著頭,搓著雙手。“你讓我寬限兩天如何?”
蘇江司拍了拍張法的肩膀。“我不是來向你要錢的!我曉得你孩子多,負擔重。這錢,等你手頭寬餘了再給我好了。若現在有困難,我還可以再借你一些。”
張法比蘇江司低了半個頭,但長得非常結實,一張國字臉被江風吹得像紅燒肉一般黑裏透紅。蘇昌之的話讓他心頭一熱,他擦了擦濕潤的眼睛,道:“這怎麼行,要不是你賒給我小米種子,我們一家六口早就餓死了。這錢即便賣兒賣女我也要在過年前還上!”
“張法哥言重了!我說過了,不是來要債的。”
“你土地多,損失也大。大家的日子不好過,你店鋪的生意自然也清淡了。”
“這事不提也罷。今天,我過來有事和你商量。”
“有事商量?蘇江司,有事你盡管吩咐,隻要用得著,我張法絕無二話。”張法從直頭舍裏拿出兩把椅子,將它放到門口被稱為“翻先”的地方。翻先類似於雨蓬,但它東西兩邊是草壁,風吹不到,雨淋不著,冬天的陽光卻能照到,現在正好用來曬太陽。
蘇江司道:“我想利用農閑時節,把大家召集起來,開挖河道,修築堤壩。”
“以前辛辛苦苦修築的堤壩,隻一場大潮水就被衝得沒了蹤影;河道也衝得不成樣子,不是斷流,就是幾人深的大水潭。現在,再讓人家來一肩一肩地挑,怕是有困難。”
“張法哥,我問你,除了沙地,你還能去哪裏?”
張法搖搖頭。“能去哪裏?在這裏還有十幾畝薄地,一間草舍。若是離開沙地,我就一無所有了。”
“你在沙地很有人緣,我想讓你幫我來牽個頭。”
張法不語,看上去有些為難。
“我們的河道還遠遠不夠。沒有這場大水,內澇同樣很嚴重,隻有河道暢通,才能旱澇保豐收。”
“你說的是。我的地就是這樣,每次下大雨都會受淹,所以,收成總是很差。”
蘇昌之點頭道:“我們不能過一天算一天,不能有靠天吃飯的想法。我在想,凡是參加挖河築壩的,中午由我管飯。但不知這樣能不能把大家召集起來?”
“這可使不得,都是給自己幹活,怎麼能吃你的?再說了,那得多少糧食啊!”
昌之道:“五十擔總要吧?”
張法嚇了一跳。“這麼多?這事段江司曉得嗎?”
“曉得的。”
“你出這麼多糧,他就沒話說?”見對方搖搖頭,張法憤憤地說。“我能猜到的,一說到出錢出物,他就裝聾作啞。他的地可不比你少多少,憑啥你一個人出!”
“想要辦成事,總得有人出頭、擔事。如果大家都打自己的小算盤,都怕吃虧,到頭來,隻會害了我們自己。”在沙地,段江司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不要說讓他出糧,這事還差點黃在他手上。因為有一段河道要占用他半畝左右土地,昌之是好話說盡,嘴唇磨破人家才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