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忘了來時的路,這一路上我一直是一個人,我清楚的知道我以後也將永遠是一個人。
我的記憶短暫而模糊,隻記得有人溫柔的抱著我,我看不清她的臉,那時我眼裏大部分東西都是模糊。她嘴裏哼哼唧唧,我喜歡她的聲音,更喜歡她緊緊抱著我。我隻是會餓,餓肚子的感覺好難受,所以我時不時會哇哇大哭,我不了解身邊發生的一切,她也不了解我的感受。我的記憶到此戛然而止,我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其實我呢,有很多名字,他們卻都叫我咒術師,無所謂,這些不過是個沒用的代號,叫什麼都行,隻要隨心所欲的活下去就行。
你會好奇吧,他們為什麼叫我咒術師。我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我擁有了一種奇怪的能力,取走別人最重要的東西,並帶給他,他想要的一切。隻是我不知道我會取走他什麼東西,他也不清楚我取走的會是什麼,可能是財富,可能是感情,可能是什麼無價之寶吧……
總之是種公平的交易吧,畢竟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我靠著吞噬與他們交換的東西活下去,你可能會笑話我連自己吃了什麼都不知道,但這就是我的小日子,饑一頓飽一頓,漫無目的,毫無意義的活。
可可西裏的風雪肆無忌憚的散落在我身邊,這雪一下又不知道要下多久,看來我又要餓上好幾天了。
無聊的時候,我記憶裏的人又開始一一浮現在眼前,可我記得的都是與我締結契約的人,記得他們的百態人生,可我不是故事裏的人,無法感同身受,我隻是難過,難過不是因為他們的故事婉轉曲折不得善終,而是我依舊想不起來我到底是誰。
風雪無情的封住了我苦心孤詣做好的完美冰屋,本來晶瑩剔透的美好光景,變成了白茫茫的世界,像有人在我眼前蒙住了白布。我不甘心任人擺布,我打開門跑到外麵,在雪裏撒潑打滾,雪很快把我掩埋,我撲開雪坐在雪地裏,我懷著恨意歇斯底裏的大聲呼喊:“我是誰?”
冰雪和荒原似乎也在扯著嗓子回應我,“是誰,是誰,是誰,誰,誰,誰……”最終這難得的回應被呼嘯的北風吹散。
我永遠不會老,不會死,可我永遠都是一個人,永永遠遠都是一個人!
孤獨不是難過時無人安慰無人訴說,而是我看到海邊落日的晚霞那麼美,想要分享卻發現我根本無人可說。
雪再一次把我埋了起來,我收起任性,整理好衣物,站起來向我的冰屋走去。
不遠處幾頭藏羚羊,抵著風雪向前行進。突然有一頭藏羚羊停了下來,它的眼睛提溜提溜的轉,那一刻我聽到了他的心聲:“好想變成人。”
我的晚餐就這樣來了。我邀請它進了我的屋子,它客氣的坐下,我拿出契約書,認認真真的給他念著條款。它聽後點頭示意,又小心翼翼的在契約書上按上他的蹄印。
一瞬間我的肚子不再饑餓,而他變成了一個人。
“我是人了嗎?是人了嗎?”他似乎不太相信這一切,抓耳撓腮的樣子比動物園裏的猴更可笑。
“是,是,是!”我不耐煩的說道。
他驚喜不已,“謝謝你,謝謝!”他說著奪門而出,不一會他又回來了。“太冷了,這就是人嗎?人到底是什麼樣的?”
我吃飽後就愜意的躺在搖椅上,我懶得睜眼,慢悠悠道:“人呢,首先得穿衣服。”
“衣服是什麼?像你身上的一樣嗎?我以前是有皮毛的,我從來沒穿過衣服。”他看著我,眼裏沒有一絲雜質。“人是什麼樣的呢?咒術師,你跟我說說好嗎?”
我本來想睡上個十天,等大雪過去,再去覓食,見他毫無心機的樣子,我突然起了惻隱之心。我的身體很不情願的從愜意的搖椅裏起來,拿了櫃子裏麵的衣服,給他穿上。
他欣喜若狂:“我有衣服了,咒術師,你告訴我人還要什麼,不,不,不,我的意思,我怎麼成為人?”
“你為什麼想成為人呢?”我有些不解:“當藏羚羊不好嗎?”
“嗯,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隻是想當人。當人不好嗎?我能說話,我還能雙腿走路,我能雙腿跑,我能單腿跳。”他嘰哩哇啦的說了一堆,又在我的冰屋裏來回蹦躂,反複橫跳。
“好了,好了,人先要有名字,你是藏羚羊變得,你就叫藏鈴吧,我跟你說說人,你聽聽再看看自己是否後悔吧!”我無奈道。“坐好!”
“嗯嗯!”他終於安靜下來:“我不後悔!”
我苦笑一下,心裏暗暗道:“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