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梓珺深歎一口氣,繼續挖著手中的梨子。想著那人的做派,今晚肯定不會善了。
墨奚書從她的臉上嗅到一絲不同尋常,不敢置信地問道:“今晚,他不會再來吧?”
武梓珺不置可否,轉而問道:“最近,你可有什麼消息?”
“……”
這題話就轉移地過於生硬了。墨奚書斜斜睨了武梓珺一眼,後者徐徐轉開視線。
說起正事,墨奚書也不再追問。將手中的花生殼投入火爐中,又給兩人分別斟上一杯清茶,方才說道:“昨日墨家門生來信,說北部邊境荒野一帶,有蝗蟲聚集。眼下秋收在望,盼朝廷做好防治蟲災的準備。”
黎國今夏幹旱非常,每逢秋季卻又陰冷濕潤,確實是容易發生蟲災。眼下蝗蟲已經聚集,要是不趁早防治,恐怕馬上就要蔓延千裏。
武梓珺輕抿一口茶水,不發一言。
墨奚書也知她在思量。
蝗災不好治,最好的方法就是提前防治。黎國史書上,不是沒有過蝗災泛濫的慘況,也不是沒有治災的良方。可問題是,武梓珺要如何下旨讓朝廷各部去做防災準備。
這道消息,可不是從各部上呈的奏疏中得來的。
一年前,先太子和先帝先後崩逝,先帝親弟成王欲乘機謀反,被大將軍許爻斬於馬下,其子息和黨羽也全被清算。結果偌大黎國皇室,頃刻間子嗣凋零,隻剩下幾名公主在世。
武梓珺是先帝第三女,因生母墨貴妃早逝,自己又不受寵愛,因此幽居冷宮,無人照拂,身邊隻有母家表姊墨奚書相依為伴。她本來隻盼及笄後能夠出宮建府,卻隻因在眾公主中年歲居長,被太後從冷宮提出,拉到朝前登上了帝位。
在群臣眼中,武梓珺就是個暫居廟堂的天子器皿,隻待誕下皇嗣,便可脫袍退位。他們並不指望一介女帝能夠經緯天下,齊家治國,因而六部所呈奏疏, 都是敷衍了事,重要事宜,全都另有稟處。
總之,在誰人眼中,她都隻是個端坐廟堂的擺設罷了。
這一點,武梓珺頗有自覺,是以平日裏對待朝中之事,一不過問,二不僭越。百官不參,聖聽不聞。
如此,她要找什麼由頭發號施令呢?
殿內沉寂良久,窗外卻是淅瀝瀝下起了雨,雨聲漸大,引人側目。
武梓珺盯著窗外良久,轉過頭來歎聲道:“先請那些門生們先行處理吧。”
墨奚書明白,這是沒有法子了。她和女帝深居宮中,既無實權,又無股肱心腹,貿然在朝中提及此事,底下人是否肯依旨施行尚且不知,隻怕要先行懷疑女帝是如何得知的。
若讓朝中權臣知道,手中的傀儡帝王長了自己的耳目,恐怕這皇位又要換個人坐了。
武梓珺握緊手中的茶杯,垂了眼眸,在雨聲的遮掩下低低說道:“阿姊,吾是不是太沒用了,明明早知蟲災即起,卻……”
墨奚書心下也是黯然,但武梓珺平日少有喚她阿姊,知道她此時心裏是愧疚難當,無以紓解,才忍不住如此喚她。不由得伸手為武梓珺攏了攏耳邊的鬢發,道:“天災物怪,又不是你能決定的,哎……”
隻是苦了北境地區的百姓了。
雨愈下愈大,突然,一道驚雷在天邊炸響,照徹漆黑一片。
武梓珺和墨奚書具是驚得一抖,齊齊朝天邊望去。
隻見十幾道閃電在宮城上空盤延交錯,又四向裂開,轟鳴聲接連陣陣,不絕於耳。又一道閃電逼近,映照得殿中的兩人慘白失色。
「雷打秋,冬半收。」
墨奚書想起幼時父親教的“農樂歌”,不由得麵色凝重,緩緩道:“天生異象,必有災殃。北境百姓,恐怕勢必會受災了。”
武梓珺怔然,似有所感,仰頭呢喃道:“隻怕這災殃,不止會降臨在百姓頭上,亦會降臨在你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