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經過了三伏天,這蘭考縣的雨下得卻越來越緊,一場接著一場,並且降雨量有著持續增長的趨勢。村子裏的耄耋老人都知道老天爺下雨,伏汛要來了。

“雨下恁大,不說糧食,咱種的那些個菜和果子都要遭殃,老天爺不長眼,再這樣下去全村人都得餓肚子!”身為村長的蘇振國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呆呆地望著破窗外急如飛箭的瓢潑大雨自言自語,不知道他烏黑頭發下的腦袋裏想著什麼。

別看蘇振國才三十來歲,他那古銅一樣的膚色和懶於梳理而雜亂扭曲的胡須毛發卻使得他像個四五十歲的憨厚老農民。自二十歲從鄉鎮高中畢業下來,年輕氣盛的他沒留在大城市裏打工,執意來到這出生長大的貧瘠土地上服務人民。不得不說,他這高材生回到村裏確實備受尊敬,在那個年代他這樣受過教育的人在隻懂得種地的老農民眼裏就是人才。憑借著知識和眼色他嘔心瀝血十餘年,從助理熬到了村支書,把這小小的村莊治理的有條不紊。盡管他家徒四壁,一家人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但他有一個寶貝兒子,這讓他十分得意,用他的話來說,“做人開心才能知足,知足才能活著。”

“凡人又不能左右老天,走一步看一步吧!前些個年不照樣下雨啦?都是一個樣!估摸著今年應該也不會下多久,咱先顧住自己就行,別想恁多。”蘇振國的妻子王麗在手裏做著針線活,眼睛卻往小兒子蘇遠身上,嘴裏時不時歎一口氣。

蘇振國一言不發,還是望著窗外黑如濃墨的天,不時的雷閃暴起,將天空撕裂成兩半,把雨滴照成無數眨著的銀白色巨眼,蘇振國端起印有偉人頭像的白瓷杯喝了口水,這時忽然“轟隆”一聲暴雷,把隻有五歲大的蘇遠嚇得哇哇大哭,王麗見狀趕緊放下針線活,把小兒子摟在懷裏,嘴裏念叨著安慰他。蘇振國轉過頭看見小兒子哭,眉頭有些皺起,在這已經持續兩天的暴雨裏,他感到一絲不安。

“再這麼下去,北邊白瓜河的堤壩要被衝爛,那河水也不是鬧著玩的,不中!這可不中!要為村裏鄉村父老著想!”蘇振國想到這才有點害怕了,他把煙槍放在炕邊上,一把將掛在土牆上的蓑衣穿在身上,又把膠鞋套在腳上,提起煤油燈就要走出門外。蘇遠看到爹要出去,頓時不哭了,有些哽咽地說道:“爹,你別出去...”王麗見狀,也著急地喊:“當家的,外麵黑燈瞎火的太危險,你別出去了吧!”蘇振國立在門前有些猶豫,因為這件事不僅關乎著在白瓜河下遊安家的他們一家人安危,還關乎著整個村子的安危,村莊北高南底,堤壩要是被衝爛,積攢數日的河水像奔騰猛獸霎時間就會灌進村子,後果不堪設想!雖然外麵危險,但身為一村之長的人不站出來,還有誰能站出來?

就在蘇振國打開門把手的時候,幾乎同一時刻從外麵傳來了慌張的吆喝聲,“蘇老哥,蘇老哥!快去看看,堤壩要完咧!”蘇振國急忙衝出去,他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鄰居瘦驢劉三的。院子裏漆黑一片,煤油燈的亮光和黑暗相比微弱的就像將死之人的呼吸。這個時候天空中黑雲滾滾,沒有打雷,天地仿佛都處在混沌未啟之時,萬物都沉睡在漆黑的午夜。蘇振國舉起油包火把晃了晃,看到雖然穿著蓑衣但卻渾身濕透的劉三,他臉上寫著驚恐,看起來十分著急,眼瞪得像圓鈴,聲音顫抖道:“大事不妙,蘇老哥!全毀咧,可咋整!”

“你咋恁急,天塌了也沒你這般急!到底咋個回事?!”蘇振國訓斥道。

“這弄得天天下大暴雨,下得俺心裏發慌啊!俺放心不下瓜地還有村子,自個跑到瓜地一看,青苗子瓜全毀咧!俺心裏不舒服,又冒著暴雨跑到岸邊看大壩。天黑洞洞的看不清,隱隱約約聽見那水跟蛟龍戲水一般啊!那個大!俺嚇壞咧,心裏清楚那壩快被大雨衝壞嘍!這狗娘養的雨幾天不停,跟龍王發怒了一樣,你是咱村之長,你說說這可咋辦!”劉三指著白瓜河的方向,急得直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