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所謂人生無常(1 / 2)

說實在的,江寶然真不是個聰明伶俐的人兒。她屬於那種心思纖細敏感,行事決斷卻有些猶疑遲緩,同時略嫌笨嘴拙腮的。從小到大,吃的虧,上的當,數不勝數。明明心裏也清楚,就是慢半拍的不能及時反應和補救。傷害和沮喪卻無法忘卻地積聚在心裏,越來越厚重,壓得心也消沉起來。

幸好還有些小強精神,怎麼打擊也不倒。常常地擦幹洗淨了抹把臉,繼續地沒心沒肺。

一路磕磕絆絆,上了一所三流的大學,在老師的幫助下,陪了笑臉獲得了一份不鹹不淡的工作,非常穩定,薪水絕不豐厚,但也餓不死人。

隻是心裏不知什麼地方總是空落落的。

江寶然家在遙遠的新疆,大城市中生存掙紮不易,幾年沒回去一次。交了男朋友,準備結婚,打電話回家報告的同時,接到了父親病危的消息。

緊趕慢趕地回去,終於還是沒能看到父親的最後一眼。

回來後很長時間不能恢複。

結婚事宜遙遙無期地推遲了下去。

準未婚夫很是不解,江寶然卻顧不上跟他解釋,實際上,也許連她自己也說不出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常常地回想起父親的一生。江寶然現在所處的這個熙熙攘攘的大都市,是父親出生長大的地方,甚至還有他的親人在這裏。

可是江寶然有記憶起,父親從未回來過。隻是在寶然填報高考誌願時,淡淡說了句,這個城市挺好的,前景廣闊,機會眾多。

江寶然是孝順的,就一溜兒誌願填上的全是這個城市,再就是上學畢業,分配就業,順理成章地留在這裏。但她始終未見過父親在這兒的親人。父親從不提,她也從不問。

以後,也再沒有機會可以問到了吧!

臨去前,不知父親可曾想過要與家鄉的親人消解積年的冷漠與隔閡?如果可以重來,父親還會對自己的家鄉如此的不聞不問嗎?既然不願回來,父親又為什麼示意自己來到這個城市?既然要求女兒回來了,又為什麼從不提醒自己聯係他在這裏近在咫尺的親人?

永遠沒法兒知道了。

兩年後江寶然接獨居的媽媽出來散心,在出租房的小客廳裏搭張行軍床趕了男友去睡,自己跟媽媽一塊兒睡臥室。

知道傳統守舊的媽媽對二人未婚同居看不過眼,嬉皮笑臉地跟她找借口:“這不得讓您在實際生活中近距離觀察觀察,仔細考驗嗎?要是不過關,立馬踢開大家都省事兒!”

媽媽氣得樂了:“別哄我,媽還不知道你!咱家孩子的婚姻大事兒什麼時候這麼聽我這當老娘的話了?你自己看好了比什麼都強。咱兵團出來的,也沒那麼些窮講究,彩禮嫁妝什麼的你們都自己看著辦!”

說著歎口氣:“你們兄妹一個二個的都在外麵飄著,什麼時候是個頭哇!你哥哥們還好說,你一個女孩子,還是早點穩定下來,也讓媽安下心吧!”

媽媽住了一年,跟著小兩口搬了兩次家,問寶然:“在這兒買套小房子,這麼大就行,得多少錢啊?”

小兩口無言。房價永遠漲的比他們攢首付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倍。

媽媽走了,沒回新疆,回去了家裏也沒什麼人,兩個哥哥都跟江寶然一樣在外麵天南地北。媽媽去了四川,自己的老家,探望江寶然上了年紀的外婆。

江寶然辭職,換了家公司起早貪黑兢兢業業地幹,男友也咬了牙開始自己艱難創業,辛苦勞累之餘更沒什麼心思談婚論嫁。

又過了兩年,湊齊了首付,貸款買了屬於自己的房子,小小的兩室一廳。簽合同時男友,不,現在已經是正牌老公了,直接寫了自己的名字,看看寶然笑著說:“反正咱倆已經登記了,這可是婚後財產,別多心啊!”

寶然也沒多話,論理也應當的,就憑自己在公司做文員掙的那幾個錢,生活費都不一定夠的,全靠了男友這兩年漸有起色的生意,不然這房子還不知得等到哪個共產主義社會去了。

隻是心裏到底是有些疙瘩的。

拿到鑰匙的那天,江寶然開心地去給媽媽打電話。想告訴媽媽,在這個大得淹得死人的城市裏,終於有了一個自己的地盤兒;想告訴媽媽,如果厭煩了舅母的算計與敲詐,可以到她這兒來,女兒會永遠與她做伴,再也不會拋下她;想告訴媽媽,再不用搬來搬去,家裏已經有了專屬於媽媽的一間房……

電話始終沒有打通。

一直撥一直撥,也沒打通。

直到有新聞播出來,鋪天蓋地的播出來,汶川8級地震。

江寶然的媽媽湮沒在那冰冷沉寂的十萬生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