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火焰，暗色的血。
他費勁地睜開眼。爆炸過後產生的嗡鳴聲，似乎仍在耳邊回響。
嗡嗡嗡……
眼前灰影重疊。宋時遠意識恍惚，嘴裏咳出血液，在潔白積雪上留下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漬。
雪塵肆虐，血液在風霜裏逐漸凝結，似乎連這最後一絲生機也要帶走抹去。
——入眼荒蕪，寸草不生。
“……”他終究還是支撐不住，踉蹌著跌跪在雪地裏。抬起頭，睜開空洞的眼睛向上望去，隻見頭頂上方的天空，早已陷入一片火海。
雪花紛揚，落在身上卻沒有什麼溫度。在接二連三的悶響裏，濃煙彌漫，碎片和殘屑橫飛，金屬齒輪伴隨著赤色火焰向下墜落，拖出一道長長的黑煙。
眼前的混亂景象，猶如地獄繪圖。
一支CZ P10F輕巧抵上了宋時遠的腦後。
“一切都結束了。”
杜千澈輕微勾唇。聲線平靜，卻帶著一絲難掩的竊喜。
他本以為這個男人——這個舉止高調、目空一切的男人，會在臨死前，放下一切身段，向他苦苦哀求……
“你還有子彈嗎？”宋時遠閉上眼睛，輕輕嘲諷了一句。
杜千澈表情冷漠地舉起槍，扣動扳機向上發射。震耳的槍聲在曠野上空久久回蕩。
他收回槍，冷哼一聲，重新指著宋時遠的腦袋，“你可以試試看。”
“……”
雪仍在下。一片灰塵落在了宋時遠的肩膀。
“你覺得殺了我，這一切就真的結束了？”
杜千澈沒說話，隻是用槍口重重抵住宋時遠。
槍口仍帶餘溫，似乎時刻提醒著宋時遠，眼下情況危急，隨時都有可能命殞當場。
“你覺得他們真的會讓你活著走出這裏？”
宋時遠繼續說道。嘴角有血緩慢流出，可他隻是輕笑。
“所以你，不會殺我，你很清楚我現在是你唯一可供談判的籌碼。”
“……”
被揭穿心思的杜千澈瞬間有些慌神。他咽了口唾沫，喉結一陣滾動，緊握槍把的手，指節逐漸泛白。
兩人在風雪裏僵持。宋時遠重新睜開眼，語氣漠然。
“把槍給我。”
“不可能。”杜千澈仍在嘴硬。可略微顫抖的聲線已經出賣了他。
眼前雪塵彌漫，撲麵而來的寒風猶如刀割般冰冷。宋時遠歎了口氣，“我不喜歡別人拿槍指著我。”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杜千澈突然激動起來，他惡狠狠地推搡宋時遠的肩。槍管抵上眉心，一縷白煙從槍口緩慢飄出，隨即消散在風裏。
宋時遠仰起頭，輕輕闔目，那不符合物理常識的大火仍在上方燃燒。
火勢凶猛，那些鋼鐵鑄就的龐大建築在烈火裏融化、變形、轟然倒塌。冒出的火光映紅了大半邊天，這奇特景象猶如黃昏時分的火燒雲。
漫天風雪夾雜著灰色霧霾，隱約可見兩片巨大的金屬頂蓋，反射著精密的機械紋路，從遠處緩緩延伸而來，向上閉合，將大火隔絕在這世界以外。
周圍的光線逐漸減弱，宋時遠似乎是感知到了什麼，微微眯起了眼。
下一秒，遠處傳來槍聲。
“……”臉上濺滿溫熱液體，可宋時遠的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
他看著杜千澈的屍體躺倒在男人腳邊。血液染紅雪地，男人卻隻是微微蹙起眉，抬起靴子厭惡地將屍體踹到一側。
哢噠……
頭頂上方的穹頂被關閉，周圍陷入陰冷無盡的黑暗。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持槍將宋時遠團團包圍。
黑色披風隱約顯現，裹挾著如墨的夜色。男人戴著黑色護麵，垂眸看向渾身是血的宋時遠，神情冷漠到就像是在看一件毫無價值的垃圾。
“帶走。”
男人再也沒看他一眼，收起槍轉身離去。一旁嚴陣以待的士兵高舉手裏的木質槍托，重重砸向宋時遠的腦袋。
猛烈的撞擊感從腦後襲來。他兩眼一黑，咳出一口濁血，昏死在了雪地上。
……
金屬穹頂的照明燈被打開，發出耀眼的明亮光芒。
天光大亮。那攤暗色血跡很快被風雪掩蓋，消失無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