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站在長老院門口,回首望去,是連綿的山,縹緲的雲煙。舊塵山穀,和它的名字一樣,十年如一日,沒有變化。變的,隻有裏麵的人。宮門一代又一代,守護江湖一隅,維護江湖平衡。
可這江湖,多少人被逼無奈,身不由己,又有多少,是自願風雨漂泊,出生入死。
宮門和無鋒,給的都是生機。隻不過無鋒,雖生猶死,沒有選擇。
“雪長老。”承影推門,上前遞出手心的紅玉,“十年之約已到,我來赴約。”
雪長老放下手中的書卷,重新端詳起眼前已然成為大人的孩子。熱血、忠誠、真摯,猶見故人。
十年的江湖經曆,讓她比起她父親,多了份不羈的野性和自由。
十年啊,過得太快了。
雪長老指了指:
“坐吧,不必拘謹。
這紅玉,當年給你的時候,就是你的了。”
“謝謝長老。”
“思承啊。”聽到這名字,承影身形一頓,緩緩抬眼,心裏泛起漣漪。“這麼多年,你母親可還好?”
“家母當年出了山穀之後,就帶著我回了江南的娘家,操持外公給她留下的商鋪,生活平淡富足,舅舅舅母和姨母姨父都待我們很好。隻是母親思念父親成疾,身子骨弱了不少。”
雪長老點了點頭:“那你呢?”
這十年間,宮門的據點偶有收到沒有來源的信件,信件雖少,對宮門來說信裏的情報卻都是及時雨。不是沒有人懷疑過情報的真假,也不是沒有人懷疑過這是無鋒做的局,但宮門據點隱於市,據點負責人皆為忠士,據點形式皆不相同,具體信息封於宮門,哪那麼容易被人知曉?每一次宮門都做兩手準備,而信裏情報次次精準,從不出錯。
漸漸地,後山三大家族也大致有了猜測的對象——出山之人,故去紅玉侍衛的後代,金思承,現在的承影。
隻有她,哪怕離開,身處山穀之外,也會守護宮門。
“我?挺好的,幫母親做做生意,以一種平淡的方式接觸江湖,行走山水之間,不受拘束。”
“所以你想好了嗎?十年的自由已經結束,宮門一隅可比不上江湖的寬廣。”
承影看著雪長老的眼睛,忍不住笑了笑:“長老,您可還記得十年前,月長老也問過我這個問題。
早在我接過父親紅玉的那一刻,我就決定好了。十年江湖生活,我也更加堅定我的選擇。十年裏,我見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人,家破人亡、居無定所、四處乞討、流落街頭。江湖既給人生機也讓人陷於囹圄,它救人也害人。
之前老執刃給我來信,說宮門求新求變需要我。我想著,許是該讓江湖紛爭告一段落了。如今十年之約已到,也是時候履行父親留給我的職責了。”
這一刻,承影平靜堅定的麵龐與十年前那張雙眼泛紅,眼尾掛著淚珠,眼神悲傷決絕的稚嫩的臉,逐漸重合。
十年前的金思承,雙手捧著父親浸血的紅玉,跪在長老院,為自己換山外十年自由,為母親換來一生不受宮門追擾的平淡生活,代價,是她剩下的一生隻為宮門。
十年後的承影,握著掌心的紅玉,溫柔堅定,笑著和江湖間的來去自如告別,和家人告別,回到曾經成長的地方,繼承父親的職責,帶著她自己生長起的意誌,底色是對世間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