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兒聞言更是悔恨交加,怒氣衝衝地轉向楊真,一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氣打不從一處來,“啪!”纖手揚起就給了楊真一巴掌。
楊真踉蹌跌退兩步,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生疼,腦袋嗡嗡作響,抬頭看著蕭月兒,心中怒火燒騰,掙紮一陣,終究還是順服著,垂頭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就行了?”蕭月兒卻還不罷休,怒道:“這等靈禽碰上全靠機緣,如此一去,誰還抓的著它?這回叮囑你了,還自作主張,大師兄帶你這個廢物回山作什麼?!”
楊真咬牙強自道:“我、我覺得它好可憐……”
“可憐?”蕭月兒瞪大了眼睛,待回過味來,飛起一腳就踢向了楊真,“撲通!”人已飛出三丈開外,四肢大張地陷入雪地中。
“蕭師妹何須生氣,待見了那位前輩,一高興,沒準兒傳授你一套法門,以後想抓什麼有什麼,昆侖仙府中,珍禽異獸數不勝數。”陸乾坤一旁勸說道。
“趕明兒,讓大師兄把你遣回山下算了。”蕭月兒餘怒未消,轉首向陸乾坤道:“我們走!”說罷,當先祭起仙劍,飛空而去,陸乾坤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依舊仰躺在雪地上的楊真,跟了上去。
兩人轉眼消失在雲空。
和煦的秋陽灑在楊真身上,他卻感覺不到分毫溫暖,腦門裏交替回蕩著“廢物”、“遣回山下”兩句無比錐心刺耳的話。
他躺在厚厚的雪地中,深深地陷入,驀然聽他低吼一聲,猛然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雙手成拳瘋狂的在雪地上捶打,雪泥四濺,他邊打邊嘶聲低吼著。
我不是廢物,我不是廢物!
我不要下山,我不要下山!
少年不知道瘋狂發泄了多久,手上綻開的血口漸漸染紅了雪泥,隻覺一陣疲累襲來,一個仰身又四仰八躺地倒在雪地裏,再不想動彈一下。
恍惚間,一陣縹緲如絲的簫音從山巔而來,流淌山淵雲海。若高山流水一般流暢,若寒潭一般清冽,若山風一般飄忽。變幻莫定的仙音把人引入一個無比寧靜和清明的世界,高亢處,彷佛九天之外,隱隱而來;低徊處,彷佛沉潛淵海,深不可觸。
一道道渾然天成的音符,嵌入了天地間,融入了楊真的靈魂,簫音像命運一般纏住他的心神,深深地沉緬進去,不可自拔。
不知過了多久,日已上了三竿。
簫音悄然散去。他驀然清醒過來,全身一陣冰冷刺痛,酸痛僵硬無比,呻吟一聲,好不容易才緩緩坐了起來,茫然地看著眼前、山外。
這時,一陣刺骨的山風嗚咽著襲來,貼地席卷如刃,雪粉顆粒忽忽滾動起來。
支起麻木的身子,站在凜冽寒風中,默然拍打著衣襟,那雙手淤青而紅腫。
他的手停在了脅下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上。須臾,摸出了一個小人偶,輕輕地捧在了手心。
突然,兩道晶瑩的滾珠從他臉頰滑落,灑在風中,落入心間。
少年哀歎一聲,深一腳,淺一腳,往山上而去。瘦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雪林中。
※ ※ ※
楊真趕回玉霄池,卻在南麵碧池上見到一個持簫少女,美好的身姿舒展,正寫意地坐在漢白玉橋欄上,輕晃著小腳,帶著幾分悠閑和愜意。
正欲躲避繞開,卻給蕭清兒輕聲叫住。
“師姐,剛才你的簫音真好聽。”楊真強打精神,越過山門牌坊,登上小橋玉階,入了雲台。
“嗯,一時興起,隨便吹會兒,你有機會聽聽爹吹的,那才叫好呢。”蕭清兒掠了掠垂在酥胸前的秀發,瞧著楊真,突訝道:“你臉怎麼了?”
“沒,沒什麼。”楊真嚇了一跳,伸手亂捂著臉,隨即低聲道:“剛不小心摔了一跤。”
蕭清兒輕雲一般飄了下來,衣帶飄舞,秀發雲逸,帶著芳息,悠忽間就來到楊真當前,伸手拿開了楊真的手,仔細的瞧上一瞧,丹唇一扁,微嗔道:“明明是個巴掌印,還想騙人,啊呀……你看,還有你的手也出血了……”
楊真緊鎖牙關,大搖其頭。
這一年來,除了伯雲亭照料他的生活,蕭清兒偶爾也會對他指點一番,兩人倒也算相合。
“早間小妹說要去抓靈貂,都嚷了好些天了。”蕭清兒說到這兒,頓了下來,看著楊真的臉色變幻不定,心下了然,不由道:“月兒性躁,心性倒不壞,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回頭,看師姐替你教訓她。”
“不關月師姐的事,是我不好。”楊真深深地垂下了頭,盯著腳麵,心緒就像青石板上飄蕩的霧靄,遊移不定。
“師姐去取點藥來,給你搽上,你等等。”蕭清兒說罷一陣風般飄走,轉眼就進了東麵的偏殿回廊,還遠遠丟一句話。“不要走啊。”
片刻後,蕭清兒又複轉了回來,手裏捏著個小羊脂玉瓶。
“不要動。”蕭清兒撥開瓶塞,輕輕倒了少許玉白芳香的露汁在小手掌心上,柔荑沾手就往楊真麵上抹去,卻見楊真驚惶欲避。
“師姐,我自己來吧。”楊真赧然道。
“聽話,是不是要等師姐在爹麵前告一狀,你才甘心?”蕭清兒臉色一沉,睨著楊真,見他乖乖把頭迎過來,才嬌靨一展。“這才乖嘛。”
柔嫩的指頭滑動,清涼滋潤的靈藥抹在血淤上,膩膩癢癢,萬千毛孔頓開,暖洋洋的舒服,先是臉上,再到手上,都是那麼的溫柔;而芬芳的氣息就在鼻下,眼前清麗的玉容恍惚一片,楊真恨不得這一刻能到永遠。
“好了。”蕭清兒像完成了什麼傑作一般,悉心打量一番,這才收手。“這瓶如玉膏就留給你吧,好好收著。”
楊真茫然接過,入手帶著淡淡的餘溫,心中霎時湧上了千般滋味,心潮翻滾,眼前又是一濕,淚珠不爭氣的一日兩下。
“咦,你哭了。”蕭清兒聲帶驚訝,見楊真伸手欲拭,迅又道:“不許動。”
楊真聞言更急了,直往臉上抹,蕭清兒一把將他的手抓住,兩人僵持了好一陣,這才各自慌忙罷手。半晌無言。
“真傻。”蕭清兒冰雪聰明,自然很快醒悟過來,旋又調笑道:“男子漢大夫君,可不許隨便哭鼻子哦!”
“誰哭了,我,我眼裏進了沙子。”楊真愣了一愣,急聲爭辯道。
“原來昆侖仙府還有風沙,清兒居住了二十多年,頭一回聽說呢。”蕭清兒轉開了身,不欲令他難堪,隻是嘴角強忍著一抹濃濃笑意。
日輝下,整個玉霄池籠罩在一層薄薄的七彩煙靄中,正是清霄玉宮。蕭清兒憑欄玉立,輕盈彎腰淺笑,彷佛仙般人兒。
楊真朦朧中呆立,隻覺眼前少女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美到了極致。
“又發呆,難怪月兒老欺負你。”蕭清兒忽回頭嗔罵道。
“師姐,你真美。”楊真脫口而出,話出才知後悔,隻見蕭清兒秀雅的鵝蛋臉上已飛起了兩朵紅雲。
“沒想到,小師弟還會貧嘴,真是出人意料呢,哼。”蕭清兒扭頭嬌哼道。
楊真憨愣一笑,轉身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
稍息,蕭清兒悄然轉首,不禁莞爾一笑,露出甜甜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