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離世的消息,對於季鶴聲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接到大伯電話的時候,他正在上晚自習,聽完之後頓時就丟了魂魄,渾渾噩噩地去找班主任請假,然後打車連夜往家趕。
他三歲時父母就離了婚各奔東西,父親和小媽在外麵過了兩年之後,得了癌症去世,母親改嫁到了南方,也早就沒了音信,從小就是爺爺奶奶把他拉扯大。
雖然過了年爺爺就臥床不起,對於老人家西去早有心裏準備,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悲傷難過,胸口堵得難受,從掛斷大伯電話開始,一直到出租車開進老院大門,眼淚就沒停下來過。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院裏燈火通明,大伯、小叔,四個姑姑都到了,爺爺的遺體也已經被收拾出來停在西屋。
季鶴聲哭著進院,到東屋裏看見向來疼愛自己的爺爺躺在板床上,從頭到腳蓋著白布,哀慟立時如潮水一般湧遍全身,難以抑製地跪在床邊痛哭不止。
他哭得難過,到最後嗓子都啞了,大姑和三姑聽著不是音,過來抱他起來:“鶴聲別哭了,好孩子,別哭壞了身子。”兩個姑姑也是淚流不止,把季鶴聲扶到外屋長凳上歇著。
季鶴聲還是難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伏在桌子上抽泣。他眼看著還有兩個月就要高考,本來就熬得辛苦,如今一宿沒睡覺,急匆匆地趕回來,再加上情緒激動悲痛欲絕,此時隻覺得身體從裏往外疲憊不堪,哭著哭著便沉沉睡去。
似夢似醒間,他聽到一陣爭吵:
“自古以來,老人的財產就都是給兒子,哪有給女兒的?女兒都是外姓人,你們嫁出去了,老季家的事跟你們都沒有關係!別說房產,就是我爸的喪事,我弄捆席子給他卷出去,街上鄰居笑話的也是我季常青!”他大伯義正言辭地說。
“現在可不是講那老一套的年頭了!兒子女兒都一樣!這些年,都是我們姊妹四個照顧我爸了,你們兩個兒子為老人做過什麼?你們好意思張這個要錢的嘴麼?”這是三姑季常淑大聲反駁。
“別拿你們來拎點吃的喝的臭顯擺!是,你們是一來就拎著肉,拿著魚,但你們一大家子都在這吃你怎麼不說呢?吃完一抹嘴都走了,弄得滿屋子鍋碗瓢盆,不都得我們收拾?”這時候小叔季常白,“我爸的房子和存折,就應該我們哥仨分,二哥那份就給鶴聲。”
老姑季常惠忍不住開口:“這話我得說說,你們三個小子,我爹把你們從小拉扯大,給你們蓋房娶媳婦,錢都搭你們身上了,我二哥當初掙那麼多錢,在外邊包小老婆也沒說給我爹一點,還留下鶴聲這個累贅給我爹,我爹一點都不欠你們,相反都是你們欠我爹的。”
季常青聲音瞬間拔高:“四丫頭你說那話你喪良心,你二哥背你上學,省下窩頭給你吃,從小對你的好你都不說了!”
季常惠說:“我二哥對我的好我記著呢,鶴聲也是我侄兒,從小書本衣服我都沒少給買,上高中的學費我也出了一份,這都沒說的,我隻是就事論事。”
季鶴聲聽他們吵得頭疼,心髒和胃裏越發地難受,一個勁地幹嘔,他默默地從桌上起來。天還沒亮,眼睛哭得發花,在燈光底下看什麼都是模糊的重影,他抹著眼淚又來到裏屋爺爺的榻前,跪下來哭,一邊哭一邊嘔,卻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鶴聲,鶴聲,你不要再哭了。”熟悉的聲音在麵前響起,季鶴聲看見爺爺從板床上坐了起來,伸出幹枯的手指為他擦眼淚,“好孩子,別把眼睛哭壞了。”
季鶴聲撲過去,一把抱住:“爺爺,你怎麼這麼早就要走了啊,你別走,我就剩下你一個親人了,你走了我怎麼辦啊?你把我也帶走得了。”
“好孩子,別說傻話,快別哭了,爺有事要跟你說。”
季鶴聲抽泣著隨口問:“什麼事啊?”
爺爺用手指著他家後院:“那顆桃樹底下有個小盒子,盒子裏麵有件寶貝,是爺爺專門留個你的。”
“寶貝?什麼寶貝?”
“當年文革破四舊的時候,咱們家成分高,別人批鬥的時候我得去跟著陪綁,那天回來的時候在東邊高崗坡上遇到一個讓紅衛兵打得垂死的老和尚,因為西山拆廟跑出來的,懷裏抱著一個盒子給我,說那裏邊藏著一顆舍利子,是當年如來佛的十大弟子之一須菩提尊者圓寂之後留下來的,說完就死了,當時我也不太懂,拿回來就埋在後院那老桃樹底下,後來一查書才知道,如來佛確實有個徒弟叫須菩提,又聽說西山那廟裏有兩三千年以前的貝葉經,是魏武帝時候從印度傳過來的,破四舊的時候,貝葉經給燒了,舍利子也都丟了,咱們家卻得著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