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開口提議的將軍正是安慶緒派來的副帥安守忠,李歸仁瞥了安守忠一眼,指著安西軍陣前那鐵罐頭一般的一萬多陌刀兵說道:“安將軍可看見了那些士兵?那是安西軍最精銳的陌刀兵,聽說與唐軍郭子儀部決戰時,一萬陌刀兵就擋住了十幾萬騎兵的衝鋒,不知道我們的軍隊是不是強過唐軍和回鶻騎兵?”
李歸仁毫不掩飾心中的煩悶,對安守忠也毫不客氣:“如果安將軍不信的話,不如就由安將軍本部出戰,本帥在城上為安將軍擂鼓助威如何?”
安守忠臉色一變,退後一步說道:“末將不過是提議,既然李帥覺得不妥,那我們就一心固守就是。”
李歸仁見安守忠退讓,哼了一聲轉身下城牆去了,安守忠眼中冒出憤恨的火焰,瞪了李歸仁一眼往另外一個方向下城去了。
安西軍沒有強攻弘農,紮營完畢之後就關閉營門開始埋鍋做飯,所有軍將吃完晚飯之後李佐國的大營又是亮如白晝了,李佐國還是坐在上首椅中,下麵眾將兩翼排開。
“司空,吳震請戰,明日定要一舉拿下弘農獻於司空。”吳震第一個跳出來請戰,臉上都是自信。
李佐國笑了,搖搖頭說到:“弘農我本就不打算強攻,我這次帶出來的士兵不是陌刀兵就是騎兵,攻城本就不是所長,李忠,你來說說剛才你對我說的弘農的情況。”
站在隊尾的李忠站出隊列,李忠就是剛才和李佐國一起的那位銀營的校尉,出身李家,銀營的這些人很大一部分是李佐國李家之人,這也是為了保證忠心的無奈之舉,畢竟這樣的情報機構最需要的就是忠誠。
李忠將剛才對李佐國說的話說了一遍,李佐國看眾將沒有什麼話要說,搖搖頭,自己的這些將領就是這樣,自己在的時候就隻是等著自己安排,說打就打,不過腦子就都懶得動了,都是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貨。
“李歸仁跟安慶緒不和,安慶緒忌憚李歸仁手中的實力,不敢處置李歸仁,就派李歸仁守弘農,還派了安守忠監視李歸仁,其實兩人都不是一條心,我們可說降李歸仁,這樣弘農可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還能得精兵數萬。”李佐國說道這裏看到眾將都露出恍然的神色,就問道:“李忠,城中可有能和李歸仁聯係的內應?”
李忠答道:“我們有兩人在李歸仁軍中擔任旅帥,其中一人因武藝出眾,這兩年已經升為李歸仁的親兵旅帥,能夠接近李歸仁。”
眾將臉上都露出了欽佩的神情,司空大人早在兩年以前就在安祿山這邊開始布局了,真是目光長遠,李佐國就說道:“很好,明日遣使到城中勸降,聯係內應說降李歸仁。”
第二天安西軍軍營來了一隊騎兵接近弘農城,十名騎兵保護著一個文官打扮的人,武器不在手中,靠近弘農之後大喊是安西軍派來的使者,城頭一陣慌亂,半個時辰之後城上喊話,讓使者到東門進城。
李歸仁大馬金刀的坐在椅中,左手第一人就是安守忠,拽落河首領擺牙喇、六州胡首領莫魯泰,同羅首領察羅全部在座。
不一會外麵通報,安西軍使者帶到,李歸仁示意帶進來,門口進來一位文官打扮的人,一進門就看到了李歸仁,使者一個躬身說道:“安西軍隨軍司馬李淩見過李將軍。”
“大膽,見到大燕國北平候怎麼不跪下?”安守忠大怒。
李淩不慌不忙的說道:“大燕國?朝不保夕之國,為世人所不認,有何可拜之處?安慶緒,弑父小人爾,有何麵目稱帝?剛才小使之禮隻是給李將軍而已,我們司空大人很是欣賞李將軍,不然,嘿嘿……”
這一陣冷笑的意思不言而喻,在座的所有人都勃然變色,一個小小使者都如此囂張,李歸仁臉上都帶了怒色,安守忠大喝:“一個小小使者如此藐視燕國,來人,將這個狂徒拉出去斬首示眾。”門口的親兵哄然應聲而入,就要去拉李淩。
李淩毫無懼色,整整衣冠冷笑道:“李某才知道,原來弘農是李將軍下麵的這位將軍說了算,不過李某一死隻是早走一步而已,陪葬的人何其多也。”說罷也不用人來拉,轉身就要自己出門。
“且慢,”李歸仁喝住了李淩,揮揮手,親兵也退出了大門:“李淩你所說陪葬何意?”
李歸仁對安守忠連連開口做主也是不喜,於是叫住了李淩,李淩轉身回到廳中,朗聲說道:“司空大人本不想見血流成河,故讓李淩前來勸李將軍歸降,司空曾對李淩說過,如果李淩被燕軍所傷,那麼攻下弘農之後絕不留俘虜,雞犬不留為李淩報仇,現在前將軍李護已攻占河南道一半,北麵阿蘇魯將軍已經攻至幽州,南麵郭北將軍兵逼襄陽,眾位隻怕城破之後無處可逃,所以李淩一死沒有什麼關係,隻不過是在底下等候幾位前來罷了。”
李淩這話點明了形式,廳中眾人都沉默了,為了一個小小的使者埋下這樣的禍根可不劃算,擺牙喇說道:“將軍,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雖然這使者驕橫,就將他打將出去就罷了,犯不著損了名聲。”
李歸仁頷首說道:“正是此理,我大燕兵強馬壯,又有洛陽雄城,安西安敢輕言攻略,今日就饒你性命,李某深受皇恩,是不會投降的,就請轉告司空,戰場上見分曉吧。”
言罷就命人送李淩出城,李淩哈哈大笑:“李將軍還在自欺否?話中說洛陽雄城不可下,卻是沒有信心守住弘農,李淩不過是給李將軍一條大路走罷了,司空要攻下弘農不過反掌之間,請將軍不要自絕生路。”
李歸仁沒有多說,就讓親兵送李淩出城,李淩出門向門邊一名站立的李歸仁親兵軍官使個眼色,故意一頓,腰間一個玉牌掉落,李淩連忙彎腰去拿,那名軍官上前一步撿起玉牌遞給李淩,說道:“先生的東西,請拿好。”
李淩接過玉牌道聲謝轉身走了,誰也沒有注意到兩人傳遞玉牌的時候李淩遞給了這名軍官一顆蠟丸,那軍官正是在李歸仁身邊的安西軍銀營內應宋良才,宋良才站立在原位,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李淩走後廳中誰也沒有說話,李歸仁有點提不起精神,揮揮手說道:“都下去準備吧,安西軍戰力驚人,要守住弘農大家要拚命了,都注意安西軍的動向。”
安守忠對李歸仁的表態十分滿意,笑著對李歸仁行了一禮轉身出了大廳,眾將陸續離開,李歸仁一人在廳中獨坐,過了好一會一聲歎息,門口進來一名軍官,正是宋良才,低聲對李歸仁說道:“將軍,可要吃點東西,早上到現在你都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了。”
李歸仁抬起頭來,目光中透出了一絲暖意,宋良才跟隨自己有兩年了,不但對自己忠心耿耿,而且武藝高強兵法出眾,自己幾次想將他放出去領兵,宋良才都拒絕了,理由就是願意在將軍身邊,就算是當個親兵都行,這也讓李歸仁對宋良才極好,雖說宋良才隻是旅帥,但保護李歸仁的三百親兵就是宋良才這一旅的親兵,可見李歸仁對宋良才的信任。
李歸仁見宋良才關切的看著自己,心中一軟,說道:“好吧,良才你去安排吃食吧,就在這裏吃吧,弄清淡點,我沒有胃口。”
宋良才應了,安排了下去,然後配在李歸仁身邊,飯菜上來之後李歸仁開始吃飯,宋良才就在一旁伺候,李歸仁吃了一小碗飯就擱筷了,宋良才問道:“將軍不再用點?”
李歸仁搖搖頭,宋良才就叫人將飯菜撤了,就準備出門去守著,李歸仁說道:“良才,你留下來陪我說會話。”
宋良才就走到李歸仁身邊站定,“坐吧,”李歸仁聲音低沉,看來是情緒不好,宋良才依言坐下,“今日安西軍勸降的事情你怎麼看?”
宋良才一愣,他正在想怎麼勸說李歸仁降了安西軍呢,沒想到李歸仁自己問了出來,看來李歸仁並不是沒有考慮過投降安西軍,隻不過今日安守忠也在,李歸仁不好表露罷了,宋良才斟酌了一下說詞,說道:“將軍,其實良才並不知道怎麼說,隻要將軍個怎麼做,良才就跟隨將軍尾暨就行了。”
李歸仁哈哈一笑,精神為之一振,對宋良才說道:“你這小子,什麼時候學會這一套了,我不會怪罪你的,有話就說。”
宋良才想了想,抬頭毅然說道:“良才認為將軍應該降了安西軍。”
李歸仁說道:“哦,你是這樣想的?有什麼理由?”
宋良才說道:“將軍,要是安祿山皇帝還在,良才也不會勸將軍投降,畢竟有老皇上坐鎮,燕國還沒有那麼容易就完了,不過現在皇帝是安慶緒,他向來對將軍有不滿,”說到這裏宋良才看了李歸仁一眼,見李歸仁聽見自己直呼兩個皇帝的名字沒有什麼表情,就接著說:“現在將軍相疑於皇上,還派安守忠監視將軍,勝了安西軍自不必說,軍功肯定要被安守忠分掉一大塊,如若不勝呢?跟隨將軍的將士要有多少死傷?我看多半是勝不了安西軍,安西軍兩麵夾攻,大燕國已經大廈將傾,就算在這樣的時候安慶緒也不忘製衡將軍,這豈是明君之象?”
李歸仁點點頭:“嗯,有點見識,接著說。”
宋良才大著膽子說道:“既然燕國對將軍不仁,不如幹脆降了安西軍,將軍手下的三部胡人戰士,也不用擔心,安西軍向來對胡漢一視同仁,相信三位首領也聽說過,不會有抗拒之心,戰則損失慘重,勝也無功,敗則玉石俱焚,將軍豈可為安慶緒這無義之人賣命?安西軍實力強大,所向無敵,隻要將軍降了,正是李司空求之不得之事,豈不是既可保住官位,又能立下功勞,可謂最好時機。”
宋良才突然看到李歸仁的臉色已經陰沉無比,怒視自己,宋良才心中一個突,李歸仁冷笑起來:“好個宋良才,你叫司空叫得很是流暢啊,你到底是何人?”
宋良才大驚,才知道自己的話中露出了破綻,連忙跪下,頓首道:“將軍,宋良才自兩年以前跟隨你以來,出生入死,戰場上沒有半步後退,今日這一番話是真心為將軍打算,如將軍因此怪罪良才,請將軍殺良才以振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