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淺醒了,井淺又睡了,井淺又醒了。
當回籠覺達到盡頭,連從窗簾的縫隙漏進來的陽光也慵懶起來。
麵色蒼白的少年起身,舒展身體,然後麵對素白的被罩愣愣坐著,回想自己的一夜好夢。
他記得自己去了某個地方,被裏麵的東西嚇了一跳。
再然後,他醒了。
看了看時間,不過早上九點,重症患者井淺又躺了下去。
反正沒幾年好活了,不如先睡到飽。
從回籠覺醒來,他看了看掛鍾。
現在已經是吃午飯都會被顏控的快餐店小姐姐紅著臉調侃晚了的時間了,井淺隻好步伐虛浮地走出臥室,在客廳的大落地窗前欣賞了一下薄霧籠罩的人工湖,點了個外賣。
說來笑話,他從兩年前,也就是十五歲的時候查出來絕症,病因不明,無此先例。
就在他已經開始考慮把這種怪病的命名權和自己身體的解剖權交給那位醫生時,擔當醫院院長的叔叔滿世界尋醫問藥,說能延緩發作,條件是一個月來做一次血液透析並且定期服用一些奇奇怪怪的藥物,好像都是和自己的血有關的。
治療費用花費不少,而他湊巧除了爺爺沒有別的親人,爺爺還在那年的前一年去世了。
幸虧他那英年早逝的老爹留的遺產和人身意外險夠多,讓他不至於流浪到街頭喝西北風。
他還有四年可活,最樂觀的估計。
所以重新介紹一下,十七歲高二學生,某名字由顏色和數字結合組成的慈善機構眼中的大肥羊,井淺,別名井不深,預計死亡年紀……十九歲。
他吃完飯,穿戴整齊,披上齊膝的黑風衣抵禦初冬的寒潮,提著垃圾袋慢悠悠地下樓。
在被大爺質問多次“你是什麼垃圾”後,他拍拍手,在青石板鋪成的人行道上踩過還未消散的白霜,留下淺淺的鞋印。
市第一醫院離這裏不遠,井淺也懶得叫車,慢悠悠地走。
他走過人工湖,看著銀色的薄霧沉浮,心情大好。
再然後,他失去了意識。
龐大的感知領域展開,彌漫在人工湖的薄霧瞬間響應霧主無意識的召喚,絲絲縷縷如天眼般滲透入各個縫隙,將感知範圍內的一切窮形極相地反饋給真正的君主。
……
井淺感覺自己又在做夢。
在這個夢裏,他即雲霧。
初冬的薄霧籠罩人工湖,而他就是銀霧本身,一切的一切都暴露在他的感知範圍裏。
仿佛君主蒞臨,他的感知範圍內,所有的雲霧都在被強征,將範圍內所有的東西細膩而真切地投影到他的腦中。
整個湖麵,纖毫畢現。
……
“裂縫剛打開就自主覺醒了,這小夥子真不容易啊。”
“少說兩句,你看江海那臉臭的,自家的人又沒進來,神血含量比不上就是白搭。”
“上任雲霧之主都掛機多少年了,換個新人來也好。”
議論聲入耳,分外嘈雜。
睜眼,便見一個帶著屎黃色麵具的男人的大臉懸在自己身前,他好奇的大眼睛就這麼盯著井淺,看手上的動作是要扒開他的眼皮。
變態嗎!
井淺不顧得看周邊環境,而是直接遞出右手掰住這孫子的左手。
他整個人如彈簧般從沉重的皮椅上彈起,腳下發力,手腳齊用,就要給麵前的變態男來一個跘摔。
然後,似乎有一陣風托住了他的軀體,他又輕柔地被送回自己的座位上,而帶著屎黃色麵具的男人大笑,也坐到了一張皮椅上。
井淺心有餘悸地頂著七個人的目光,不知所措。
這看起來像是一座中世紀的宮殿,浮誇與簡樸兩種截然相反的風格在這裏達到了微妙而和諧的平衡,讓人置身其中就不由感歎它的高貴與古樸。
與之相襯的是麵前的六個人,一個兩個都帶著麵具,但擱著麵具都能看出來笑得居心裹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