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桂花糕(1 / 1)

媽媽 的柴門為等你開著,亦如阿婆永遠在桂花季裏等你——題記

樹影婆娑,斑駁老舊的柴門。風兒撲著桂花胭脂,阿婆靜靜的躺在 床上,房間裏的空氣凝滯不前,就像阿婆的生命一樣凝滯著,時間被鎖在過去與未來的縫隙間也停滯不動了。

“ 媽我回來了。”一聲帶著哭腔的叫喊驚醒了棲枝的候鳥,阿婆的眼睛終於合上了……

塵封的記憶隨著累累斑痕的柴門,悄然開了……

小然是阿婆的女兒,十多年前去山的外麵打工,但沒有人知道山的外麵是哪裏。她來過信,隻說叫阿婆不要擔心,她沒賺到錢沒臉回來。阿婆不識字,托人寫信說“你回來,我出錢。”但後來石沉大海,小然亦如隨風飄落桂花瓣般轉眼即逝,了無音訊了。

阿婆的院子裏有三棵桂花樹,阿婆的桂花糕是村子裏的一絕。記得那年盛夏,我擠在阿婆的廚房,阿婆洗著桂花,水裹著桂花劃過她那布滿老繭的手,不時濺起晶瑩的水珠。那股桂花的清香在蒸汽氤氳的廚房裏盤旋著,久久不散,不知阿婆做的是桂花糕,還是人間煙火?

我坐著桌上小口吃完了我的這份,小心翼翼的看向桌邊另一份沒有動但仍然端正擺在那裏的桂花糕,開口道“阿婆,你的桂花糕總在那裏放一份,是留給誰的嗎?”

阿婆愣了一下,手裏擺著的蒲扇突然停了,“是留給小然的。”

“她真的會回來嗎?”

“會的,小然這孩子就是好麵子,空手回來她抹不開麵子。”

這樣的話她說過太次,或許她心底也早知最後的結局,可是深沉的母愛還是促使著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的桂花季。

又是一年桂花季晚上,我照例跑去阿婆的小院,想溜進廚房偷兩個桂花糕當夜宵。卻聽見了楊叔和阿婆的對話。

“嫂子,你把這院子賣了,咱上城裏的大醫院,你這病早期能治好的。”楊叔坐在阿婆的搖椅旁,輕聲說。

“這院子賣了,小然回來該找不到家了。”

楊叔的眼裏閃過一抹痛色,他艱難的開口道“嫂子,昨福子聽城裏的朋友說,前些年是有個叫小然的姑娘在工地打工,但兩年前出車禍,人早就沒了。”

搖椅“吱呀吱呀”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但隨後又響了起來,“就是重名吧,叫小然的姑娘多了去了,就是重名,就是重名,對,重名。”阿婆急切的重複著,不知道是要說服楊叔還是要說服自己。

楊叔沒有再勸,這樣的對話有過太多次,可是阿婆仍然守著那微乎其微的希望,孤注一擲。或許這就是母親的天性,不管你身在何方,她都在你身後等你回家。

楊叔走後阿婆仍然沒有動,一陣晚風吹過,桂花紛紛揚揚落在了阿婆泛著銀灰的頭發上,落在波光粼粼的清溪裏漸行漸遠……

“放化療沒有意義了,但也不能完全放棄,試試中醫療法吧。”

“謝謝主任,”我握著阿婆的CT袋子和病曆本空洞的回應。

她在搖椅上占的地方越來越小,麵頰被歲月描摹成千溝萬壑,而那深穀裏更是我看不懂的悲切。阿婆開始嗜睡,醫生告訴我阿婆這是在夢裏療傷,可我不懂,夢裏療傷阿婆為什麼叫“小然”的名字叫得那麼撕心裂肺。

那一年桂花季,窗外的桂花開的正好,阿婆靜靜的躺在床上。狂風中飄落的桂花像是在為天涯的浪子指引方向,卻更像是在為等待浪子回家的老者送去最後的歸途。

“媽,我回來了。”

阿婆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她像是心滿意足地合上了眼。

我站在柴門外泣不成聲,我騙了她,但我知道她聽見了......

點點的桂花融入了金色的海洋,今年的桂花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