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雕梁畫棟,玉砌飛簷。

宮外一條平坦的青石磚路,拚接鸞鳳紋理,寬闊而深長。

錦虞踱步到宮門處時,一眼便瞧見跪在階下的那人。

銀灰薄甲, 冠帽束發。

和從前一般,端著一副莊嚴不遜的模樣。

隻不過他此刻低垂著頭,神情似乎隱有些無顏麵對。

錦虞嬌美的臉蛋浮露清冷。

漠然掃視他一眼,麵無表情地走過去。

謝懷安默不作聲地跪著,肩背挺得筆直。

即便是冬末,午時的驕陽直直照下來,時間久了,也熨得肌膚滾燙發紅,但他卻不見半分鬆懈。

直到一雙芙蓉金線攢珠繡鞋落入餘光。

謝懷安驀然愣住,反應一瞬,才倏而抬起頭。

眼前之人一身鏤金緞麵玉白錦裙,嬌貴依舊。

謝懷安黯然的眸光忽泛波動,“公主……”

興許是在日頭下跪得久了,他這聲低喃泛著幹涸的沙啞。

可到底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總是看透過冷暖。

錦虞早便拋卻了那些無用的同情心。

她眼底深蘊清寒,仿佛再暖的光都照不化。

錦虞聲線涼薄:“被攆出去太難看,但凡還有自知之明,就趕緊自己滾。”

本就是來謝罪的,謝懷安怎會輕易離開。

隻是一向笑靨溫甜的公主,謝懷安從未見過她這般傲冷的態度。

難免怔愕頃刻,卻也似乎在他意料之中。

謝懷安隨即伏身,對著那紋理堅硬的青石磚麵,重重磕下三個響頭。

每一下,都那麽用力,像是鉚足了勁。

神色閃過一絲驚詫,錦虞眉眼深皺起來。

待他再抬頭時,隻見那額際已遍布腥腥血痕。

謝懷安恍若不覺疼痛,唇色些微蒼白。

他情緒頗為低落:“屬下枉擔重任,負罪之身,不奢饒恕,隻求公主看在往日情分,容屬下護身左右,罪臣今後,定誓死回報東陵。”

說罷,雙目一閉,又是沉重一叩首。

錦虞微怔瞬息,而後不由沉下臉。

生冷喝道:“你要謝罪的人不是我,是皇兄,是東陵無辜的百姓,和千千萬萬浴戰殞命的將士!”

縱使事因東帝設計,致謝家滿門蒙冤抄斬,又偽善地利用他佔據謝家餘勢,他得知真相,才生出復仇之心。

但為一己私欲棄國投敵,此行此罪,他無半字可反駁。

謝懷安一瞬如鯁在喉。

意誌消沉,緊緊閉了眼,喉嚨幹啞:“屬下……萬死難辭其咎。”

若是從前,她總能生出幾分憐憫。

但如今,對罪對惡,錦虞隻餘冷淡:“你不配得到饒恕,同樣的,你也不配再護我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