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小寒(1 / 2)

歲終,冬去春來。

青瓦屋子裏,白淨少年身披裘衣。在暗淡燭火照耀下,持著掃帚,掃除屋子內積留半月的紙錢灰燼,繼而除舊布新,製作臘味,祭灶等。

少年姓陳,名不器。在初入學堂時,陳不器常被同齡學童依據“不器”這名字,笑諷不成氣候,大器難成。陳不器那時也曾在心底埋怨過父母為什麼取這個名,直到一名同窗姑娘與他談到《論語·為政》中的“君子不器”,陳不器才確實覺得這名字,其實不錯的。

民間有“小寒大寒,無風自寒”的說法,這時陳不器終於切身體會。位於梅子巷的青瓦屋總是比黃土巷裏常有破洞漏風的土房子要好些的。縱使無寒風吹入,但陳不器依舊被凍得顫抖不止。

陳不器最是遺憾的,是立秋時分,沒拉下臉去做些收割稻穀農獲的活計,多攢下幾吊銅錢。

所以,此前陳不器常對著大門發呆,尋思著是更易門神像還是改換春聯。一顆銅錢難倒英雄漢,更何況還是個少年。

最終陳不器在幾日前做出抉擇,現今貼上了嶄新門神像,口中輕念“希念鍾魏護家宅,魑魅魍魎不經道,厄運災氣不入門……”接著少年敬香躬身小拜,於心底許下幾個對來年的期許。待這些做完天色已然濛濛亮,陳不器忙收拾好先前準備的臘味,餃子,再搭上兩塊紅糖,兩顆橘子,裝入內覆有白布的小竹箱內,提起這些,戴上搭耳帽,出門朝小鎮西邊的淒涼山走去。

大概是先前忙活了好一陣,熱了身子,陳不器這時踏入寒氣裏,反而不覺得很冷,就是過了一陣,臉頰處有些凍的微微發紅。

一路西行,陳不器經行黃土巷的黃泥井,一名幹瘦少年正取著井水。陳姓少年與那取水少年雖認識,卻並不怎麼熟絡,就沒刻意打招呼,隻是擦肩而過。

而後就來到了一處名為“三酥坊”的糕點鋪子,這時鋪子才剛開張,守著鋪子的老人無精打采,慵懶的癱坐在太師椅上,眯著眼似睡非睡。

“劉爺爺,能給我一塊荷花糕嗎?”陳不器輕聲細語,既懼怕守鋪老人被驚醒,又怕老人不應答。好在老人隻是閉目養神,聽到這就從太師椅上站起,舒展了下筋骨,麻利地從身後籠屜裏取出一塊荷花糕,裹上白紙“剛出籠,熱乎著呢,吃著別燙嘴了。”

陳不器應了聲嗯,掏出十枚銅錢,恭敬地遞給老人,將荷花糕收進竹箱,而後就緩緩離開,繼續向西。

陳不器有些失望。

那個和陳不器談論名字的同窗姑娘,就是守鋪老人的孫女。多半是此刻天還早著,姑娘還睡著呢。

陳不器喜歡吃這家鋪子的荷花糕,但他不知道,他是喜歡荷花糕而喜歡那位姑娘呢?還是喜歡那位姑娘而喜歡荷花糕呢?

他也從不知道,自己的娘親為何喜歡吃荷花糕。

眯眼望向遠去少年,守鋪老人搖了搖頭“是個好孩子,就是注定了這輩子離不開小鎮,可惜了。”守鋪老人算了算日子,還有莫約兩個月份吧,就是鐵匠鋪劍爐的出劍日了,一甲子一度。待那時小鎮將會暗流湧動,繼而風雲彙聚,那時,哪怕乞兒癡子也可能乘風而起,但唯獨唯獨這名陳姓少年,老人可以斷定他絕會被困於小鎮中,終生不可離,甚而沒有什麼除非。

因為老人所站之處,要高於小鎮裏所有人,故而能看見一些波雲詭譎下的幕後推手,伏脈千裏中的草蛇灰線。

陳不器走過一處蓮池,池內大多蓮花早在秋末就枯敗垂落,蓮葉也隻留些許苦綠。少年沒從蓮池上寬闊的石拱橋上走過,卻反而尋了個偏僻土路,雜草叢生。

斜視拱橋之下,有一處極難觀望到的隱秘角落,暗生一朵青色荷花,終年未開,始終含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