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狐狸帶著金珠跑了。
楊四茶笑話我中了狐媚不自知,受困於幻境裏,繼而她詢問我狐狸的情劫是什麼樣,但我的反應像隻應激的刺蝟,霎時炸開身上所有的刺。
見狀,楊四茶也不自討沒趣,收了聲,帶著我回了家。
她平時不愛出門,最遠就在家門口坐著曬太陽,挑水砍柴買菜做飯她全指望我。我出門送貨采買一去十天半個月,遇到情況特殊我吹響哨子,她就會現身接我回家。
像仙人一樣。
我幻想過靠她閃現的絕活送貨,承包十裏八村附近三鄉五縣的貨運業務,我們早搬進豪宅裏了。我把這夢想藍圖講給楊四茶聽,楊四茶咬下甘蔗皮往我身上吐:“厲害嗎?拿壽命換的,你多吹幾次就可以無痛繼承我院子裏的小雞小鴨大胖橘了。”
我吹了許多次,每次她都會出現。哪怕是這次,我在幻境裏不曾也不敢想:要是楊四茶不會來怎麼辦。
我問楊四茶狐狸帶走那顆金珠怎麼處理。
楊四茶握著刀,在桌上刻小物件,神情之專注,完全沒聽見我說話,於是我抬聲又問了一遍。
楊四茶如夢方醒,說話溫溫吞吞,“被她白嫖了一個,就這麼算了唄。”
我和那狐狸的仇豈止這麼一件,我恨不得剝了她的皮鋪在門口擦鞋底。念及此,後槽牙疼,我轉身倒水。
一口涼白開潤了喉下了肚,暫時解了氣。
楊四茶叫我的名字,於是我回頭看她。
她舉著剛完工的小馬,問我想給這馬上什麼顏色,我隨口一句:“紅的,跟大紅一樣。”
“好。”楊四茶語氣略帶上揚,含著寵溺,“尾巴也帶一捋白?”
我點頭。
楊四茶又應了一聲好,低頭仔細給駿馬上色,她吩咐道:“去我床頭,取兩顆珠子來。”
我打開她床頭的盒子,黑色的內襯角落放著唯二兩顆金珠。
“就剩兩顆,用完就沒了。”我提醒楊四茶。
楊四茶應了一聲知道,我們到了院子裏,把小木馬放在地上,楊四茶將金珠嵌進紅馬的眼眶裏,給它送了一口氣。
院子裏響起了小馬的嘶鳴聲,籬笆內的雞鴨鵝伸長了脖子看向這邊的熱鬧,橘貓從睡眠裏被吵醒,耷拉著眼睛判斷周圍沒有危險,張大了嘴打個無聲的哈欠又入了睡。
這匹馬瞳孔裏泛著金色的光,格外漂亮。
“為了救你我一直沒好好睡覺,我回屋休息了,不用叫我吃飯,如果大白帶信回來了,再叫我。”
楊四茶一邊安排,一邊回了屋。
十二
夜裏下了雨,大白冒著雨闖進店裏,直挺挺撲到長桌上,滑行了好遠。
我用手托住它,免得大白衝出桌沿摔下去。
大白的翅膀沾了雨,紅色血水從翅根冒出來,一路上不知道被雨水衝掉多少血跡。
我給大白清理了傷口,係上綁帶,給它弄了點吃的,叮囑它別亂動。
我去敲楊四茶的門,裏麵沒有回應,我還是進了房間。
楊四茶躺在床上,額頭上明顯有汗,她正燒的厲害。
我把大白抱進楊四茶的房間,方便我同時照顧兩個病號。
大橘睡在楊四茶的枕頭邊,寸步不離。
忙活了半宿,楊四茶稍微退了燒,一屋子裏能喘氣的基本都入了睡。
天亮時大橘在用爪子小心勾弄大白的翅膀和爪子,我嗬斥它離開,大橘回頭委屈地喵了一聲。
大白已經僵直了,大橘用貓爪子撲騰著幾片羽毛,又用頭去拱大白的身體。
一股涼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我的四肢百骸涼了個透。
大橘又從桌邊跳回了床頭,舔著楊四茶的頭發,它在擔心楊四茶。
楊四茶退了燒無大礙,唯一的問題是她醒不過來。以前也有類似情況,當時把金珠磨成粉,兌水給她喝下就好了。
我翻箱倒櫃沒能找出來額外的金珠,我盯著院子裏那匹馬看的出神。
隻剩下兩顆珠子,卻被用來做了它的眼眸……
我抓起桌上的刻刀,一步步走向那匹剛剛獲得新生擁抱了太陽與雨水的小馬。
小馬全然沒感受到威脅,它對我很親近,甚至轉頭示意我上背,它能帶著我跑幾圈。
雞鴨鵝盯著我們看,連魚都緊緊貼著水麵觀察情況,刻刀掉在地上,我抱住它的脖子,不爭氣地哭了出來。
十三
我去過狐狸老巢,但是狐狸化人之後一直沒回來過,我把她的家當搬走換成了尋人啟示和收購狐裘的告示。
獵狐風起,狐狸皮草的生意越做越大,我穿著皮草數著元寶枕著狐狸的淒厲嚎叫聲過了一天又一天。
有一天我路過市集,一位老大爺卸下籮筐,求著我收下這隻狐狸,換點錢貼補家用。
我看著那隻狐狸,饒是她瞎了眼睛,我也認得出她。
大爺說這狐狸餓狠了翻進他院子裏咬死了幾隻雞,被活捉的。大爺本來想把狐狸剝了皮草買個價錢,但聽說我這裏收活狐狸,價錢比外麵高許多,大爺就來了。
來的路上不知道怎麼的,狐狸病了,高熱燒瞎了眼睛。
大爺誠惶誠恐,怕我不肯做買賣。
我心情好,額外給了大爺一筆錢,徒手抓著狐狸頸子拽進馬車裏。
她燒的厲害,沒精打采,尾巴都蔫吧了。
我告訴她:“把金珠交出來,我放你活路。”
狐狸太渴,求著我賞些水喝,滋潤了喉嚨,她才肯開口:“那是我修煉了整八十年的心血,你開口要,我就給你?”
她這是找死,我下手用了狠勁,狐狸掙紮著求饒,我才鬆開手。
狐狸咳嗽著笑:“你來晚了,前月有人上山獵狐,我倉皇逃命,珠子不知遺落何處。等到風聲著了,我前夜去找,踩了陷井中了毒,好不容易逃脫,又被農戶抓了送你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