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光線從窗外投入,屋中擺放著一張石桌,上麵擺著一個橢圓的蛋形陶殼,錦纖問:“這有何用?”
“這叫做‘塤’,朝這些孔吹氣,能傳出亙古時間長河裏自然形成的聲音。”祭司的皮膚呈現臨死時的衰敗之色,頭發灰白且長朝後捋著,身體瘦長,穿一套由獸皮製成的祭司布甲,嗓音沙啞的讓人難以聽清。
錦纖輕拿起陶塤,細細打量著,他吹奏起陶塤,那聲音咿咿嗚嗚不成調,曲調收後,錦纖道:“我弄不明白。”
“每年初,神祇都於昆侖會晤,屆時昆侖將撤去屏障以供人類朝拜,神祇的祭司會攜帶部分族人前去。欲使你同往。”
“我隻是一介岐黃,專通醫人之術。何況族人對我....同行者,我不適合。”
“你須同去。”祭司說完後,轉身離開。
錦纖收起塤,走向陽光下的大地,淮河水帶著魚鱗般的銀光奔往下遊,至夜月依星輝,大地篝火林立,自淮河北岸的數百丈方圓,平原上三三兩兩,聚著淮部的族人。
月的銀色光輝潑灑在黑暗中的大地與潺潺流動的河水上,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篝火滅了,族人散了。
“錦纖哥哥,你去哪兒?”箜凝問。這個十二歲大的女孩時常跟在錦纖身後。
“你先回去吧。”
錦纖在雨中循著月光下的礫石小路走向部落外圍一棵柳樹下的草地,每每他感到悲傷時,都會來小時候最愛待的地方,和母親說些心裏話。
“娘親娘親,人是從哪裏來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沒有人知道。不過我覺得,是天地創造了人們。”
錦纖蹙眉不解,從母親的懷裏坐了起來,埋頭撥弄著地上的小草,又問:“那誰創造了天地啊?”
母親答道:“祭司說,‘道’創造了天地。”
錦纖不依不饒地問:“那誰創造了‘道’?”
母親說:“我不知曉。”
錦纖抬頭透過片片柳葉望向璀璨的群星與光帶般的銀河,說:“那麼這些星星和銀河呢?又是誰創造出來的?”
那一瞬,錦纖明顯感受到母親一愣,母親依舊溫慈的回道:“它們是天地出現時,就已經在那裏的。”
“可總有人把它們做好放上去吧?是有人創造了它們嗎?可是誰創造了那個創造它們的人呢?如果有人創造了一切,又是誰創造出了創造一切的這個人?”錦纖的這個問題似乎是個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循環。
母親沒有說話,錦纖也沒有再問,躺在母親懷裏,夜風吹來,錦纖漸漸睡著了。
“娘,我好想你...”
諸神在命盤刻上元初曆後的第九千五百二十七年起,天下大旱。所有部族都陷入了漫長的惶恐之中,每天醒來麵對的俱是碧空萬裏、晴朗無雲。人們在黃昏目送火球般的夕陽沉下地平線,期待明日睜眼時會有一場暴雨。
雨季卻遲遲不來。
部落間展開對水源的爭奪戰,大部落合並小部落,在鮮血與死亡中,弱小的部族或拖家帶口遷徙,或並入更強的部落,無論哪一個選擇都不圓滿。遷徙的部族往往死在幹旱區域,而歸附新族的人群,老弱則被處死,留下健壯男女以保證族人延續,跟隨他們前去進行下一場掠奪。
弱肉強食的不成文規矩不知何時開始流傳,體弱多病、哭聲不響的幼兒會在出生後由母親抱著上山,或死在禽獸腹中,或死在風雪裏,以免長大後占去族人的生存機會。
也有僥幸逃過這一劫的弱小者,但長大後必定會遭受族人的白眼與排斥,譬如錦纖。
他的母親是淮部的岐黃,因此他成為唯一一個天生體質孱弱,卻沒有死在繈褓中的小孩…
淮部位居淮河北岸,水資源豐富,因而,他們引來無數部族的侵襲。淮部在淮河北岸住很久了,自定居以來的零落交戰中,總能以食物、飲水或是刀戈、利箭解除部落的危機。
但這次不一樣了,隻因這次來的是殊軒。殊軒是䄙部的新首領,這支部族在近百年前於北方荒原崛起,短短數年間蕩平了荒原上的零星部族,此後便如餓狼般輾轉南下。
錦纖細磨著草藥,耳邊不斷傳來人們的議論。
“䄙部的人要來了……”
“這次帶隊的是殊軒……”
“老祭司撐不住的,首領和刑司外出未歸……”
隱隱約約的議論,話題中心都是殊軒。
錦纖把藥粉裝進有三道橫隔板的盒子裏,遞給一個老人,對他說:“一日取一個隔板裏的藥粉,兌一碗水服下,共是三日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