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過度的感情,人能做出的通常不是權衡而是失控地試圖將一切占為己有。」
也許這是什麼自動植入的病毒影響,不過也可能是我的由衷所想。即使是什麼微不足道的改變,我也由衷地為自己感到高興。
然而我的狀況並沒有因此發生什麼徹底的改變。我依然自我封閉、孤僻,隻是發瘋的時候更加具有破壞力了。抑鬱和恐慌變成了狂躁,剛開始的那一段時間我不再被允許自由走動。我明白那樣對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也心甘情願地待在養父為我準備的房間裏,終日躺在床上。那個房間灰暗,床單和被單都是灰白色的,牆上有些沒洗幹淨的血跡。沒有窗戶,對於抑鬱症患者來說是極其致命的,但是我是死人,並無大礙。
養父並不是什麼蠢貨,也不是什麼善人。他為我做活死人實驗,放任身為精神病的我自生自滅,目睹我狂躁肆意破壞並不懲罰,給我機會進入這樣的、極其不利於治療的房間。他明白我的病症和扭曲的性格,也明白我的命運如此,如今已經無法走向正途。我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過程,讓自己徹底成為失去自我的怪物,從此我就能永遠忘記曾經遭受過的痛苦。
在難得的打了鎮定劑裏恬靜又令人舒適的時光裏,我偶爾會以平和的心情想起父親。我想父親應該也是一樣的,我從他那裏遺傳到了他的精神疾病。至今也無法忘懷父親的養父,他生前一生的摯友,一定也見過、處理過那樣的疾病,因此如今麵對我的時候,才會如此從容。
想來連養父那樣的人都曾經對什麼人交付真心,也想扭曲的我會愛上死人的臉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我父母生前都是樣貌體麵、極有修養的人,兩人都是頗有地位的學者,自尊心也都是極強。我不知道不相愛的兩人為何要結婚,也許是為了名利,也許是為了各自的道路上必要的,在外父親母親扮演著相敬如賓的角色,關上家門就冷漠得如同陌生人。其實一直如此也不會怎麼樣,自我封閉、難以表達自身感受也難以察覺外界變化的我是天生的畸形兒,無論是否得到父母的疼愛都不會痊愈。但是有一天他們中的一個死了,繼而另一個也死了,那時我還並不清楚他們的死因。關於母親的死我倒是毫不意外,不如說母親從走進如此危險的父親的世界開始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生命的倒計時。但是被如此珍視的父親都會失去生命,就像國王的女兒會被刺殺一樣令人感到意外。養父在他和普通人類一般無二的短暫生命中對父親的熱烈的感情比我在無盡的年歲裏對菲尼克斯的感情要多得多。我作為惡鬼又太脆弱,作為人類又性情太薄涼、不懂真正的深刻的獨屬於人類的愛恨。宛如兩個種族低俗的交媾、結合後的產物,不被祝福的出生,注定不被任何一方接受的命運。但是父親和母親,誰是熱切的人類,誰又是那狠心的惡鬼,又是誰來生出我,我知道自己的靈魂已經汙濁不堪,但是我這具身體又是否是屬於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