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猛然醒來,發現福爾摩斯正站在我的床前。他身穿一套水手的衣服,外麵套著一件短大衣,脖子上還圍著一條紅圍巾。

“華生,我現在要親自到下遊去。”他說,“經過反複考慮,我覺得隻有這個辦法了,無論如何都是值得試一下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說。

“不。你留在這兒做我的代表是很有用的。其實我也不想去,盡管昨天晚上維金斯很泄氣,可是我覺得今天一定會有消息的。所有來信、來電都請你全權負責,你就按照自己的判斷行事。你能否代勞呢?”

“我當然願意。”

“我行蹤不定,你恐怕沒辦法給我發電報。可是如果運氣好的話,我不一定要耽擱很長時間。回來以後我總會有些消息告訴給你的。”

吃早餐的時候,我沒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可是當我打開《旗幟報》的時候,卻看見上麵刊登著這個案子的最新進展。上麵報道說:關於上諾伍德慘案,據悉案情十分複雜,並不像預料的那麼簡單。最新發現表明:塞笛厄斯·舒爾托先生確實沒有作案嫌疑。昨日晚間,舒爾托先生及女管家博恩斯通太太已經被警署釋放。至於真正的凶手,警方已經有了新的線索。現由蘇格蘭場精明強幹的埃瑟爾尼·瓊斯先生負責緝拿凶犯,估計近日內即可破案等等。

我心裏想,我們的朋友舒爾托總算重獲自由了,這還算讓人滿意。那麼,最新線索是什麼呢?這好像還是警方掩飾錯誤的一貫作風。我把報紙往桌子上一扔,可是目光忽然被報上尋人欄裏的一小段廣告給吸引住了。廣告上說:“尋人:船主茂迪凱·斯密司和他的長子吉姆在星期二淩晨三點左右乘坐汽船‘曙光’號駛離斯密司碼頭,至今下落不明。‘曙光’號船身為黑色,有兩條紅線;煙囪為黑色,有一道白線。如有知道茂迪凱·斯密司及其船隻‘曙光’號下落者,請向斯密司碼頭的斯密司夫人或貝克街221號乙報告,有金幣五英鎊作為酬謝。”

顯而易見,這則小廣告是福爾摩斯刊登的,貝克街的地址就足以證明這一點。我覺得,這則廣告的措辭十分巧妙,因為即便是歹徒看到了,也會認為那隻不過是一個婦人尋找丈夫的普通尋人啟事,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玄機。

這一天過得可真慢。每當聽到敲門聲或是街上傳來的沉重的腳步聲,我都以為是福爾摩斯或是看了廣告之後報信的人來了。我嚐試著讀書,可是精神卻無法集中,思緒總是跑到我們所追尋的那兩個奇怪的歹徒身上。有時我還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會不會是福爾摩斯的推理發生了根本性的錯誤?他會不會犯上了嚴重的自欺症?是不是由於這些證據不夠確鑿,致使他的判斷出現錯誤?我從未見過他在工作上出錯,可是聰明人也有犯錯誤的時候,我想,也許是因為他太過自信,把一個簡單的問題看成是一個極其複雜而又離奇的疑案,以至於一錯再錯。可是我轉念一想,這些證據都是我親眼看見的,他那些推斷的理由也是我親耳聽過的。再看看這一連串的離奇事實,盡管其中有一些是無關緊要的,但是全部事實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我不能不承認,即使福爾摩斯的想法真的錯了,這件案子本身也一定超乎尋常地費解。

到了下午三點,忽然鈴聲大作,樓下傳來命令式的高聲談話。出乎我意料之外,上來的不是旁人,竟然是埃瑟爾尼·瓊斯先生。不過,他現在的態度和過去大有不同,他已經不像在上諾伍德時那麼粗暴、派頭十足和以常識專家自居了,除了謙虛之外,他還略微有些自慚。

“您好啊,先生,您好!”他說道,“我想福爾摩斯先生一定出去了吧。”

“是的,我不清楚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請等一會兒好不好?請坐,來一支雪茄煙吧。”

“謝謝,我很願意吸一支。”說話間,他用紅色的綢巾輕輕地擦拭他的額頭。

“來一杯加蘇打的威士忌,怎麼樣?”

“好吧,隻要半杯就夠了。這時節天氣熱得出奇,我又是這樣心煩意亂。您還記得我對諾伍德那件案子的推理嗎?”

“我記得您曾經講過一次。”

“唉,我不得不重新考慮這個案子了。我本來已經把舒爾托先生牢牢地兜在網裏了,可是,先生,中途他又從網眼裏鑽了出去。他證明了一個無可置疑的事實——自打離開他哥哥的住所以後,始終有人跟他在一起,所以說這個從暗門進入屋裏的人就不可能是他了。這件案子確實很難偵破,我在警署的威信也因此發生了動搖,我非常希望得到一些幫助。”

“我們都有需要他人幫助的時候。”我說。

“先生,您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實在是一位非同尋常的人。”他十分肯定地說道,“他的能力是常人難以企及的。我知道這個年輕人所經曆的許多案子,沒有一件不被他弄得清清楚楚的。他的方法變化多端,當然偶爾也操之過急,可是從整體來說,我覺得他是完全可以成為一名最傑出的警官的。不怕你笑話,對於他,我實在是望塵莫及。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他發給我的一封電報,從電報中可以知道,對於舒爾托這件案子,他已經找到了新的線索。這就是他的電報。”

他從口袋裏把那封電報取出來交給我。這封電報是中午十二點鍾從白楊鎮發出的,上麵說:“請馬上到貝克街去。如果我還沒有回來,請在那裏等候。我已經找到舒爾托案歹徒的蹤跡。假如你希望結案,今晚可與我一同前往。”

“這封電報的口吻很是令人興奮。他一定是把已經中斷的線索重新接上了。”我說。

“啊,如此說來,他有時候也會搞錯的。”瓊斯十分得意地說道,“我們的偵查能手也經常走錯路呢。這次也許是空歡喜一場,但是我們警務人員的責任是不允許我錯過任何機會的。現在有人敲門,可能是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