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094白梔子?黑衣裳山裏人一看，公雞整天無所事事，那就派它去吧。
於是，公雞就去了。
它抬起一隻腳站在山頂上睡覺，涼涼的風吹得它把脖子藏在了翅膀底下。
當太陽在大山的東邊伸了個懶腰、準備起床的時候，公雞就感覺到了太陽抖落的暖意，開心地喔喔喔叫起來。
山裏人聽到公雞打鳴，起床一看，正好是晨曦露頭的時候。
這個時候出門幹活正好！
為了獎勵公雞，他們就把屋前開得正豔的雞冠花摘下來，戴在了公雞的頭上。
095慢慢公雞可得意了，不許別人再碰雞冠花。慢慢地，雞冠花就長在公雞的頭上了……聽著爸爸的故事，看著月光下大山那清晰、柔和的曲線，我感受到大山的親切和古老。
4我和金校長，還有爸爸一起，選定了演講要說的故事。
這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新學期就要開學了，媽媽開始給哥哥們縫補衣服，收拾行李。
爸爸呢，拿出剪刀，準備給我們剪096白梔子?黑衣裳頭發。
媽媽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她身體不好，忙不過來，沒有時間給我梳小辮。
一到夏天，哥哥們放假回來，爸爸給他們剪頭發的時候，也會順便給我剪。
哥哥們剪的是光頭，一個個齊齊整整的，很爽利。
可輪到我時，爸爸剪起來就一頓一頓的，就像我衣服上的補丁，東一下，西一下，剪不好。
三哥說，我的頭發像是被狗啃過，還是打瞌睡的狗啃的。
我也不鬧脾氣。
097慢慢被狗啃就被狗啃唄，總比每天晚上看著媽媽摸著我的頭發時，一臉內疚的樣子要好。
大不了，我不照鏡子！
我確實不愛照鏡子，鏡子沒什麼好照的。
爸爸磨好了剪刀。大哥、二哥、三哥，按著順序等著爸爸給他們剪頭發。
我也很自覺地在一邊等著。
輪到我了。
爸爸用打濕的梳子梳理我的頭發，哢嚓哢嚓空剪了幾下剪子，準備動手。
“等一下！”突然，金校長衝進我們的院子裏。
098白梔子?黑衣裳“我說今天怎麼心神不寧，非得要來看看。”金校長看看我的頭，慶幸不已，“幸虧我來得及時。我說啊，梔子這頭發要是又被你給剪了，她往上古鎮完小的演講台上一站，那還用演講嗎？”我的頭發跟演講有什麼關係？
“別瞪我！”金校長拍拍我的頭，“你這發型我們已經習慣了，還沒什麼。可你到了鎮上，這被狗啃過一樣的發型一亮相，底下哄堂大笑，你還能講得下去？”“哎哎哎，我手藝有那麼差嗎？”爸爸不樂意了。
“不是挑剔你的手藝。可我還等著梔子的演講給我們學校爭光呢！女孩留099慢慢這樣的發型能爭光嗎？”爸爸不說話了。
他空閑的時候，就讓我坐在他的腿上，聽他講故事。
有時候，講著講著，他會突然摸著我的頭發，感歎道：“啥時候，我閨女也能紮個小辮，戴朵花！”爸爸喜歡我。我們家四兄妹，他最喜歡的就是我了。
我們四個都圍著他聽故事，可就我能坐在他的腿上。
三哥好幾次想磨著坐上去，結果都被爸爸的巴掌拍下來了。
金校長這麼說爸爸，我不樂意了：100白梔子?黑衣裳“有啥好笑的！他們笑他們的，我講我的。
我不怕，我講得下去！”爸爸拍拍我，示意我別說話。他用手指梳理著我的頭發，叫三哥去找個媽媽的發卡來。
三哥把發卡拿來了。爸爸輕輕地用手指梳起我額前的頭發，別上發卡。
“摘朵梔子花來。”他對二哥說。
二哥摘來梔子花。
爸爸吹掉花蕊裏的小蟲子，把梔子花別在發卡上。
“拿鏡子來。”他對大哥說。
大哥捧著鏡子站在我麵前。
我看到鏡子裏一個女孩光潔的額頭，101慢慢看到了一張恬靜、秀氣的臉，看到了烏黑的頭發上那朵梔子花。
在皎潔的月光裏，它似乎有著一種瑩潤的光澤。
白梔子?黑衣裳這一刻，我心裏開出了一朵溫柔的花。
我突然意識到，雖然我穿著和哥哥們一樣的衣服，雖然我留著短短的頭發，雖然我的皮膚曬得黝黑，雖然我不愛照鏡子，雖然有這麼多雖然，但我真的是一個女孩！
我驚喜地回過頭，卻看到爸爸的眼角有一滴眼淚落下。
5爸爸說，得給我做一身新衣服。
他說完這句話，我開心得幾乎要飛起來了。
103慢慢一身屬於我的新衣服，不會袖子太長，不會褲腳太大，不會布滿沉重的補丁，或許，還可以繡朵花。
看著我歡快得像隻小鳥，爸爸笑了。
媽媽犯了愁，家裏隻有一塊新布了，那是預備給爸爸縫衣服的。
爸爸每天要幹活，衣服最容易磨損。
三個哥哥的上躥下跳，都比不過他每日的勞作，他的衣服上的補丁比我的還多！
爸爸說，他不要穿新衣服。
那怎麼行！爸爸是我們家的一家之主，有時候要出去辦個事情，難道也這樣滿身補丁地出去嗎？
他們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決定先給104白梔子?黑衣裳我縫衣服。
我個子小，用不了多少布，剩下的布還可以給爸爸的衣服換個前襟，也勉強能看了。
這是一塊嶄新的家織布，結實耐用。
我反複地撫摸著這塊布，期待著它縫製出來的樣子，心裏覺得幸福極了，比過年還幸福！
媽媽拿著皮尺在我身上量來量去，記錄下一連串數字。
皮尺碰觸到我的皮膚上，好癢！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實在是太開心了。
我一點也不怕去鎮上，我有新衣服105慢慢了。穿著新衣服，別人還能取笑我嗎？
就在我開開心心地看著媽媽在布料上畫出橫橫豎豎的線條、看著她把布剪出各種形狀的時候，舅舅突然來了。
舅舅說，外婆生病了。
媽媽丟下滿桌布頭，丟下剪刀，丟下我，去了外婆家。
我默默地把自己的心情連同桌上的這些東西都收了起來。
媽媽不在家的日子，家裏沉默而冷清。
我盼望著外婆早點好起來。
我們兄妹在每天黃昏的時候，都會坐在屋場上，望著媽媽離開的小路。
日子一天天過去，媽媽沒有回來，106白梔子?黑衣裳隻是捎信說外婆好些了，她還要再待一段時間，照顧外婆。
我們安心了，每天做著該做的事情。
偶爾，如果爸爸沒有疲憊到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就睡著的話，還會給我們講講故事。
金校長來過一次，又回去了。
開學的日子到了，爸爸收拾好行李，送哥哥們去了鑼鼓寨。
爸爸剛回來，金校長就來了，還帶來了一件花衣裳。
“梔子，你來試試。”金校長說。
我沒動。
不知怎麼的，我想起了躺在櫃子裏107慢慢的那些零散的布頭，眼淚就冒了出來。
金校長嚇一跳：“梔子，你別嫌棄，這雖然是一件舊衣裳，可還挺好的，你穿著肯定好看。”我一個勁兒地搖頭，眼淚一個勁兒往外冒。
爸爸接過花衣裳，對我說：“梔子，你先穿這個吧。回頭我們洗幹淨還給金校長就成了。”他的聲音又苦又澀，像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烏雲。
“不——嗚嗚——我不要，”我大聲哭鬧起來，“嗚嗚——我有——嗚嗚——我有新——嗚嗚——衣服——嗚嗚——108白梔子?黑衣裳就在——嗚嗚——櫃子裏，媽媽——嗚嗚——都裁剪好了——嗚嗚嗚——”爸爸把花衣裳遞給金校長，說：“我會想辦法的。”金校長尷尬而難過地咧嘴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爸爸沒有什麼辦法。我們不能催媽媽回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金校長讓我寫好了演講稿，並幫我修改了，盯著我背熟了。
眼見著去上古鎮的日子一天天臨近。
爸爸在家的時候，總是坐在堂屋的門檻上抽煙。爸爸抽煙的時候，我就給他泡茶，跟他說話。抽煙的時候，嗓子109慢慢容易幹，要多潤潤喉嚨。可惜，爸爸喝茶多，說話少。
後天，就是去鎮上的日子了。
這天黃昏，爸爸抽完一根紙煙，噌地站起來，拿出我們家新收的豆子，去了金嬸子家裏。
金嬸子是我們寨子裏出名的巧手，她縫製的衣服既好看又結實。
我的心裏漸漸燃起了希望。
天擦黑的時候，爸爸又帶著豆子回來了。他樂嗬嗬地要我把媽媽剪好的布頭送到金嬸子家去。
我歡呼起來，一路哼著歌去了金嬸子家裏。
110白梔子?黑衣裳金嬸子忙了一天，就把我的新衣裳縫好了。
一件小褂，一條裙子。
我把新衣裳穿在身上。
原來，穿裙子的感覺是這樣輕盈，我轉了個圈，就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金嬸子很遺憾地說：“要是布料染成藍色或者粉色就好了。”我很滿足了。因為媽媽眼睛的問題，我們家織的布都染成了黑色。而且，這原本是給爸爸準備的，怎麼可能染成淺色呢？黑色經髒，耐穿，容易上色，當然是要染成黑色的。
我穿著裙子轉了一個圈又一個圈，111慢慢歡快得像隻小鳥。
真遺憾，哥哥們不在家。
“要是來得及，我繡上一圈花，也是好的呀！”金嬸子說。
“謝謝謝謝！”爸爸不住地謝著，“這就夠麻煩了。”爸爸把從山裏采的一袋子菌菇留在金嬸子家裏，就帶著我回家了。
家裏的門開著。
我跳起來：“媽媽——”媽媽從窗戶裏探出笑盈盈的臉。
這天晚上，我們家的油燈亮了一夜。
112白梔子?黑衣裳6
天還沒亮，金校長就打著火把，帶著我走在了去往上古鎮的路上。
我背著一個小包袱，那裏麵有一個發卡，有一朵梔子花，最重要的是，還有我的新衣裳。
我心情愉悅，跟著金校長走得飛快。
我們一連走過兩個寨子後，才搭上了一輛拖拉機。
當太陽爬上樹梢的時候，我們終於到達了上古鎮。
節日一樣的熱鬧氣氛在上古鎮完小的校園裏彌漫。
校園裏，很多女孩果然都穿著花衣113慢慢裳。她們歡快、跳躍，就像是一園子燦爛盛開的花朵。
走在她們中間，我就像一個破布口袋。
金校長帶著我去了老師的辦公室，讓我在裏麵換衣裳。
我梳理了一下頭發，別上發卡，戴上梔子花。
當拿出新衣裳的時候，我驚呆了。
花呢，媽媽繡的梔子花呢？
在小褂的邊沿上，在裙子的邊沿上，白色的細線隱隱有著花的模樣。
這就是媽媽給我繡的梔子花嗎？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我穿著新衣裳委屈地走出辦公室。
114白梔子?黑衣裳金校長看到我的異樣，非常驚訝。
我給他看媽媽繡的花紋，它們看上去是那麼粗糙，還有線頭露在外麵。
金校長眨眨眼睛，掀開衣角，一朵潔白的梔子花在我的衣角裏麵綻放。
我輕輕掀起裙擺。
果然，裙擺裏麵盛開著一圈茂盛的梔子花。
哦，媽媽，我親愛的媽媽！
她把花繡在了衣服的反麵！
“梔子，雖然別人不明白，但我們知道你的新衣服上開著梔子花。那香味，你能聞到，是不是？”我擦擦滿臉的淚水，點了點頭。
115慢慢我知道，我知道！
我仿佛看到媽媽勞作的身影，看到爸爸那滿身的補丁，看到爸爸講故事時那飛揚的神采，看到媽媽繡花後滿意的神情……我突然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不怕被嘲笑了。
116梔子花開1
丁零零——放學鈴響了。
小滿的心怦地狂跳起來，她猛地站起來，才發現老師還沒宣布下課，又趕緊坐了下來。老師此時正麵對著黑板布置作業，沒有看到。
終於放學了，小滿卻一下也不想動117慢慢了，她坐在座位上，仔仔細細地把書包裏的書整整齊齊地重新排列了一遍。
“小滿，不走嗎？”梅子喊她。
小滿搖搖頭：“我等下要去菜園。”梔子花開小滿家挨著梅子家，出了校園左拐，但小滿家的菜園卻在路的另一頭。
梅子走了，小滿慢騰騰地站起來，走出了學校。她在路口徘徊了一下，還是拐個彎朝家裏走去。
2院門虛掩著，院子裏靜悄悄的。
隻有種在籬笆邊的那棵梔子樹，前幾天還是零星的幾朵花苞，現在卻固執地把枝頭的花開得熱熱鬧鬧的。
那是媽媽種的。她從山裏砍了根梔子樹的枝丫，插在地裏，過了一個春天，慢慢新芽冒出來了，到了初夏，就開出了滿樹潔白的梔子花。媽媽喜歡梔子花的香味，她喜歡采上幾朵梔子花養在小小的玻璃瓶裏，並擺放在窗台上。
小滿一下子就走不動了。她倚在院門上，看著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家，看著熱熱鬧鬧的梔子花，心裏沉甸甸的，一種又酸又澀的滋味從心裏直衝到眼睛裏，變成眼淚流了下來。
媽媽帶著弟弟跟著爸爸去了縣城。
爸爸在縣城開了家小建材店，既要看店，又要送貨，一個人忙不過來。他們商量來商量去，決定媽媽帶著弟弟去縣城幫著看店。
120梔子花開這事小滿早就知道了，這個決定還是她幫著做的。
雖然都是不在家，但縣城離家也不算特別遠，每天總有一班車從村子開往縣城，這可比爸爸在外地打工要好得多。
“小滿、小滿——”小滿回過頭，看到梅子隔著籬笆在喊她。她擦擦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我媽要你來我家吃飯。”梅子說。
“不了。”日子總得過下去，小滿緩慢而悠長地歎了一口氣，今天吃了，那明天呢。媽媽說過，日子要從腳下過，不怕難，就沒有難。
121慢慢“來吧。”梅子踮起腳，招招手，“我媽做了米煬子。”米煬子！小滿的眼睛亮了。梅嬸娘會做很多小吃，按照梅子的話說，就是“口味獨特，味道迷人”。每次趕集，梅嬸娘都會準備些小吃在集上賣，她把梅子的這句話當成廣告用粉筆寫在了桌子上。這句話的“口味獨特”，還是小滿想的呢！
米煬子是梅嬸娘的拿手小吃。把糯米磨成粉，加水，用中火在鍋子裏慢慢熬，一邊用鍋鏟沿著鍋邊攪動，水開後加點辣椒，加一些梅嬸娘收集的野菜沫，還有鹽，等到米湯成了糊糊狀就成了。
122梔子花開舀起來，嚐一口，又辣又香又鮮，別提多好吃了。
小滿喜歡吃，媽媽也喜歡吃。不過，別看說起來容易，要熬出味道鮮美的米煬子其實並不容易。至少，媽媽就做不好，她做的米煬子總是像夾生的米粉湯。
“我要跟梅嬸娘學做米煬子。”小滿說。籬笆上有兩根竹片早就鬆動了，小滿彎下腰，用力一鑽，一陣嘩嘩的響聲過後，她就到了梅子家的院子裏。
“看看。”梅子看看小滿背後，“嗯，沒壞。”“嘿嘿——”小滿笑了。這個籬笆劃破過小滿五次裙子，害得她被媽媽罵123慢慢過五次，現在技術早就練好了。把籬笆往上一拔，一隻手按住裙子，一鑽就過來了。
梅嬸娘不但做了米煬子，還燙了香噴噴的蛋皮，小滿吃得肚子鼓鼓的。
夕陽照進院子，小滿捧著圓溜溜的肚子，慢悠悠地走出院子，繞過籬笆牆回家了。吃飽了，小滿的心情變得好多了。
看來，媽媽說得沒錯，“千件事，萬件事，都不如吃飯一件事。吃飽喝足了，天都塌不下來啦”。
再說了，梅嬸娘答應把做米煬子的訣竅教給她，還說：“這個做法我跟你媽都沒說過，你保準能做好。”124梔子花開“保準能做好”，小滿喜歡這句話，她也覺得自己能做好。山裏孩子早當家，小滿老早就學著做家務了。況且，媽媽做事喜歡走神，有時洗著洗著衣服，看到指甲花開了，就忙著摘了花染指甲去了，衣服自然是小滿來曬；有時做著做著飯，梅嬸娘找她說上兩句話，她就不記得爐灶裏還生著火這回事了，熄在鍋子裏的菜自然就是小滿的事情了；有時正坐在堂屋的門檻上擇菜呢，弟弟呼嘯著衝進院子，大叫在山裏看到什麼花和果子，她把菜一扔就跟著跑了，到做飯的時候，菜自然是小滿擇好的；有時正在打掃衛生，突然找到丟失很久的扣子125慢慢啊，絲帶啊，她就把掃把、抹布扔到一邊，鑽到床底下、桌子底下找東西去了，屋子裏的衛生自然是小滿來收拾了……尤其是爸爸去外地打工了，地裏的活都壓在媽媽身上，媽媽一下子簡直要直不起腰來了。每次從地裏回來，她總嚷嚷著腰酸背痛，坐在門檻上就不肯動了。家裏的事情自然都落到了小滿的身上。小滿手腳伶俐，動作麻利，做事又快又好，收拾屋子比媽媽收拾得還要好。
“唉——”小滿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沒有我，媽媽能不能把事情做好。”推開門，屋子裏清清爽爽的，窗戶126梔子花開上掛著細棉布的簾子，茶壺和茶杯都放在茶盤裏，擺在桌子上，桌子上一點灰都沒有。裏屋的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單也被撫得平平整整，一絲褶皺也沒有。床邊的桌子上，擺著一個漂亮的小瓷瓶，瓶子裏插著幾朵梔子花。這個小瓷瓶是爸爸第一次出門帶回來的，媽媽很喜歡。小瓷瓶本來有兩個的，那一年院子裏的梔子樹第一次開花，媽媽準備拿出瓷瓶來插花，被弟弟看見了，他伸手一撈，立馬就報銷了一個。這一個，媽媽一直藏在櫃子裏。
“弟弟不在家，媽媽終於敢把這個瓶子拿出來插花了。”小滿小聲嘀咕了127慢慢一句，忍不住笑了，“隻要媽媽願意，還是能做好嘛。”灶房裏，媽媽新買的氣爐子擺在小桌子上，連著一個小小的煤氣罐。“有了這個，你就不用生火了。”媽媽教她使用氣爐子，仔細叮囑她要小心點，“方便是方便，但心得懸著點。”其實，這個是媽媽憑著自己的意願買的啦。小滿給爐子生火是外婆教的，又快又好，一根火柴就能把爐子生起來。
生不好火的是媽媽，她總是很討厭生火。
真不知道她怎麼跟外婆學的。
外婆誇獎小滿，總要捎帶把媽媽批評一句。小滿也沒想明白，明明外婆那128梔子花開麼能幹，怎麼媽媽就這麼——這麼——按外婆的話說，這麼“馬虎”呢！
唉，也不知道“馬虎”的媽媽現在在幹什麼？
夕陽斜斜地照進來，光線已經變得非常柔和了。過不了一會兒，天色就要暗下來了。小滿掏出作業本做起作業來。
媽媽一般是不允許小滿在月光下做作業的，說那樣容易傷眼睛。
雖然媽媽不在家，但日子還是有規律地繼續著。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小滿的心裏也踏實了。
129慢慢3
天漸漸黑了，小滿打開燈。
屋子裏靜悄悄的。瓶子裏的梔子花已經蔫了許多，但香味卻一點也不少。
平時，這時候，困得睜不開眼睛的弟弟會拉著媽媽的手，要她陪著睡。媽媽呢，躺在弟弟身邊，輕輕講著山裏的故事。
狐狸抓魚、躲起來的野山參、藏滿寶藏的山洞、紅胡子的山怪……小滿坐在旁邊看書，書沒翻動，倒把故事都聽進耳朵裏去了。
清明、中秋前後，還有臘月，是媽媽最忙的時候。
130梔子花開媽媽學過裁縫，會縫製衣裳。這時節，山裏人忙著添新衣，她就會一家挨著一家上門做衣服。
有時去的村子遠了，連著幾晚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情。
媽媽沒回來，小滿就哄著弟弟睡覺，把媽媽說的故事細細地講給弟弟聽。
弟弟聽媽媽講故事，慢慢就會睡著了，但聽小滿講故事，突然會問：“姐，你說媽媽是正在趕夜路，還是借宿在別人家裏？”“借宿了。”小滿毫不猶豫地說。
媽媽怕黑，她不回來，小滿也能帶好弟弟，把家看好。
131慢慢弟弟“哦”了一聲，繼續聽故事，隔了一會兒，又問：“姐，你說媽媽是正在趕夜路，還是借宿在別人家裏？”弟弟總要問上四五遍，才會慢慢睡著。
小滿知道，弟弟盼著媽媽回來。她也盼，但她更願意媽媽不害怕，睡得香香的。
媽媽喜歡說“睡得香香的”，她還說，“睡好覺了才會長高，長漂亮”。
小滿假想著媽媽是帶著弟弟一起去山裏做衣裳去了，她守著家，過幾天，不，或許明天媽媽做好衣裳就能回來了。
可是，她知道，媽媽明天回不來，132梔子花開後天也回不來，再往後一天還是回不來……眼淚冒出來，一滴一滴，連成了串，又連成了線……“線”變成了“串”，“串”又變成了“滴”，終於，眼淚掛在小滿的臉頰上沒有落下來了。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後，小滿累了，趴在床上睡著了。
4太陽從東邊的窗子照進來，落在廚房的水缸裏。水缸裏的水在朝陽裏波光粼粼的，蕩漾著美麗的光澤。
小滿舀出一盆水洗臉，她把水盆放在陽光下，盆裏的水也有了明亮的光澤。
133慢慢媽媽最喜歡在陽光下洗臉了，說這樣“就能把陽光洗到臉上去，臉上有了陽光，人就有了笑容，有了笑容，遇到的每個人都會高高興興的”。
確實是這樣，小滿喜歡看媽媽笑。
媽媽有雙眼皮，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很漂亮。大家都喜歡看媽媽笑。小滿的眼睛像爸爸，是單眼皮，她總覺得笑起來沒有媽媽好看。
不過，媽媽前天就叮囑她了：“一定要多笑，單眼皮笑起來的時候，也比不笑的時候迷人多了。”媽媽很喜歡小滿的單眼皮，說單眼皮很迷人。
134梔子花開小滿喜歡“迷人”這個詞。她對著鏡子照了一會兒自己“迷人”的單眼皮，她發現，雖然不笑的時候也好看，但笑起來總是顯得人要歡快一些。
小滿喜歡愛笑的同學，梅子就很喜歡笑。
“小滿，小滿——”梅子已經隔著籬笆在喊了。
今天是趕集日，村裏那條唯一的石板街上，早就熙熙攘攘地被擠得水泄不通了。早點出門，還能趕一趟熱鬧呢。
小滿跑進院子裏，院子裏的梔子樹又冒出了新的花苞。小滿摘了朵盛開的梔子花，又摘了幾朵花苞，紮成一束，135慢慢把瓷瓶裏的花換掉了，然後拿上書包，跑出屋子。
“我媽喊你去集上吃。不過，集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我給你帶了油條和豆漿，你過來吃吧。”梅子一手拿著油條，一手拿著豆漿。
“嗯。”小滿笑著鑽過籬笆。每次趕集，她的早餐都是梅嬸娘負責的。媽媽，哼，媽媽一清早從集市還沒熱鬧的時候就去候著了。她喜歡趕集，喜歡集市上那滿是聲音、顏色和氣味的熱鬧。
小滿也喜歡，她喜歡趁著熱鬧在人群中鑽來鑽去。
不過，梅嬸娘的攤位實在太擠了，136梔子花開在家裏吃也不錯。
她笑眯眯地和梅子分吃了油條和豆漿。
“你今天怎麼這麼高興，”梅子很奇怪，“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嗎？”“我媽讓我笑的。”小滿說，“快點吧，趕在上課前，咱們去集市上逛逛。”集市上一如既往的熱鬧。
賣雞鴨的大嬸忙著從籠子裏揪出客人要的雞鴨來。雞鴨們撲騰著翅膀，叫喚個不停。小滿守在一邊，瞅著要抓哪隻尾羽鮮亮的大公雞了，就手疾眼快地把公雞伸在籠子外的尾羽拔下來。那些尾羽顏色鮮亮，驕傲地伸在籠子外，小137慢慢滿一抓一個準。用它們來做毽子，可讓人羨慕了。
大嬸瞪了小滿一眼，小滿趕緊衝著大嬸笑得牙不見牙、嘴不見嘴的。大嬸也樂了：“瞧你，幾根梔子花開羽毛也笑得這麼高興，拔吧拔吧！”有了這個開端，小滿有信心多了。
她拉著梅子在人群中鑽來鑽去，一會兒去看老奶奶繡的花鞋墊上的喜鵲和梅花，一會兒去看賣魚的人的盆子裏遊來遊去的金鯉魚。那些鯉魚在清澈的水裏遊動，就像一縷又一縷活潑的陽光。
山裏叫的金鯉魚並不是鯉魚，而是一種和大拇指差不多大的小魚。小魚的魚鱗泛著金色的光澤，被陽光一照就閃耀出五彩斑斕的色澤，很漂亮。
慢慢金鯉魚節快到了，很多人家都會買金鯉魚回家，等到過節那天再放到小河裏去。
小河挨著石板街，中間隻隔著寬闊的河灘。等到汛期來的時候，起了風，浪花還能跑到街上來。河上沒有橋，隻有一條渡船連著河這邊的山和河那邊的山。
“買魚啊，要幾條？”賣魚的人看著蹲在水盆邊的小滿和梅子笑嗬嗬地問。
小滿也笑嗬嗬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她媽不在家。”梅子解釋道，“我們家的，我媽要自己來挑。”放金鯉魚是媽媽們的事情，祈求家裏能順風順水，140梔子花開一切如意。
“哦。”賣魚的人點點頭，“可別用手去撈啊。”小滿才不會用手去撈呢，她靜靜地看著這些魚在水裏遊動，搖曳出一縷又一縷金色的陽光。往年，媽媽也買金鯉魚，不過一到過節，她就端著魚盆，舍不得放生，說：“看著盆子裏的魚，眼睛裏也有了魚，眼睛裏有魚在遊動，那還不靈活起來啦。”媽媽總是有她的歪理論。“歪理論”這個詞是外婆說的。小滿覺得媽媽說的都有道理。
突然，渡口傳來一陣熱熱鬧鬧的歡141慢慢笑聲。
“小滿小滿，我們去坐渡船吧。”梅子蹲不住了。
她拉著小滿鑽過剛剛從渡船上湧下來的人群，往渡口跑去。
渡口已經安靜下來了。老艄公坐在船上抽著煙。
她們爬上船，笑眯眯地看著老艄公。
老艄公是梅子的表爺爺，趕集的時候，早晨過來的人多，過去的人少，他有時候會讓她們坐坐船。
“等我抽完這袋煙。”表爺爺慢悠悠地抽完煙，看著對岸慢慢會聚過來的人，這才咬住煙袋，拿起竹竿，用142梔子花開力一撐。
船晃了晃，向著對岸滑去。
天氣很好，河麵上波光粼粼，遠處的山巒呈現出灰藍色的輪廓。回頭看看，小滿覺得自己生活的古老村莊，在這個清晨流露出一種無法表述的美，親切，還帶著些許憂傷的甜蜜。
她沒說話，也不笑了。
她突然想起了媽媽。想起媽媽，她也有這種感覺，一種憂傷的甜蜜。
河水靜靜流過，流過這個小小的村莊，流向遠方。
143慢慢5
過了河，表爺爺並不急著返回來，任由她們在河邊挑挑揀揀，裝了許多漂亮的鵝卵石，這才慢悠悠地拿起了竹竿。
小船滿滿當當的。小滿和梅子擠在人群中，比較著手中的鵝卵石。
這些小石頭，一顆一顆圓溜溜的，被河水衝刷得很光滑，一環一環印著奇特的花紋。小滿想著，等媽媽回來，買了金鯉魚後就把它們放在魚缸裏壓水草。
一個阿婆背著滿簍糍粑，彎著腰站在她們後麵。旁邊推著自行車的阿伯要幫她把背簍放下來。
“算了，這比走山路輕鬆多了。”144梔子花開阿婆搖搖頭說。
阿婆腰上圍著一條百褶裙，滿是細細褶子的裙擺上繡著一圈藍色的花紋，看上去像小鳥，又像是小魚。她頭上圍著花頭帕，額頭上滿是細細的汗珠。
小滿知道，她一定是從很遠的山裏來的。村裏的阿婆平時都不係百褶裙了，繡花的頭帕更是很少用了，她們一般都找塊藍帕子隨手包在頭上。
船很快就靠岸了。
丁零零——小滿看看梅子，梅子也正好看著小滿。
慘了，遲到啦！
她們擠出人群，往學校跑。
145慢慢“哎呀——”匆忙中，小滿的裙子掛在阿伯的自行車上，刺啦一聲，撕破了。
為了扯出裙子，小滿推了一把自行車。阿伯正留神自行車不要撞到前邊的姑娘身上，卻沒注意小滿。這一推，他不禁一個趔趄，連人帶車往背糍粑的阿婆身上倒去。
阿婆沒站穩，連著背簍一起摔倒了。
圓圓的糍粑摔得滿地都是。一個糍粑滴溜溜地打了個轉，往河裏滾去。
渡口頓時熱鬧了，扶人的，撿糍粑的，擠出人群急著去趕集的，哎喲喲，亂成了一鍋粥。
146梔子花開小滿看看自己的裙子，又看看撿糍粑的阿婆和扶起自行車的阿伯，扯扯嘴角，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哎，小孩，還不幫我撿糍粑。”阿婆爬起來，拍拍手，扯著大嗓門說，“好端端的，你推車做什麼？”小滿可憐兮兮地拉拉裙子，裙子上好長一道口子。
“哎喲，破了這麼長，回家讓你媽縫縫就行了。快來幫我撿糍粑，賣了糍粑我還要趕回家呢。”阿婆說著話，雙手不停地撿著糍粑。
“她媽不在家。她家隻有她一個人。”梅子說，“不過，我媽可以幫她縫。”147慢慢小滿看著亂糟糟的這一切，想起已經上課了，想起沒能來趕集的媽媽，想起自己破了的裙子，眼淚不禁一滴滴地往外冒。淚水越冒越快，小滿也越哭越傷心。
人群慢慢散去。梅子歎了口氣，今天肯定要遲到了。小滿一般不哭，可是一旦哭了，就得讓她哭個夠。
她看看小滿，又看看地上的糍粑，和阿伯一起幫著阿婆把糍粑撿了起來。
“哎呀呀，哭有什麼用啊。哭完了，糍粑能飛到背簍裏，裙子破了能好起來？”阿婆一邊撿糍粑，一邊說，“不過，哭哭也好，小孩子憋著不哭，容易長不148梔子花開高。哭完了，幫我撿糍粑。”“糍粑糍粑，就記得糍粑。”小滿一邊哭，一邊嘀咕了一句。
“哎——你這丫頭！”阿婆瞪了小滿一眼，“我的裙子又沒破，我不記得糍粑，難道還去記得裙子？”“裙子！”小滿一聽，更傷心了，“我的裙子，還是——嗚嗚——我媽——嗚嗚——買、買的——新的——老貴了——嗚嗚——本來——本來她也舍不得——我知道——嗚嗚——就是因為她——她要去縣城——才——嗚嗚嗚——才——給我買的——嗚嗚——我寧願不要裙子，我——我——嗚嗚——我要媽媽——嗚嗚149慢慢嗚嗚——”阿婆呆住了，她看看小滿，又看看梅子，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梅子又歎了口氣，她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阿伯三下兩下把剩下的糍粑撿起來放進背簍裏：“我——我得走了，趕著呢。”他急急忙忙推著自行車，轉個彎，不見了。
阿婆歎了口氣，走過去拍拍小滿：“等我賣了糍粑，我幫你去找老師請假。”“糍粑、糍粑——嗚嗚——還是糍粑——嗚嗚嗚——等你的糍粑賣完——嗚150梔子花開嗚——都要放學啦——”小滿用袖子擦擦眼淚，委屈極了。好好的一天，穿著漂亮的裙子笑著出門的，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好好好，保證在放學之前陪你去學校。”阿婆撲哧一下笑出來，“別哭了，啊——”真是的！
“我才不怕遲到，老師會幫我補課。”小滿急了，她才不是為這個哭的呢，“我不遲到的！”阿婆笑得更厲害了。
“真的，小滿不遲到的。就連開家長會，她都能想辦法不讓她媽遲到。”151慢慢說起這一點，梅子佩服極了。家裏的家務活總是幹不完，但小滿的媽媽從來不遲到，連著她媽也不好意思遲到了。
“好好好，不遲到，不遲到。”阿婆背上背簍，“你們去上課吧。等我賣完糍粑，就來學校。”“糍粑！哼——”小滿想了想，半天冒出一句，“你這個糍粑阿婆！”阿婆大笑起來，梅子也笑了。小滿擦擦眼淚，也笑了。
6阿婆還是沒有去學校。小滿說：“你去了學校，遲到就能變成不遲到了？”152梔子花開阿婆笑著給了她一個糍粑。
到了學校，申老師要求小滿和梅子寫份保證書。
小滿不知道保證書怎麼寫，她還從沒寫過呢。她喜歡學校，喜歡讀書，她覺得在學校裏，她的心就像天上的雲一樣飛起來了，很輕盈；又像山穀裏的土地，很肥沃。夢想和希望在這裏能發出芽，結出果。
“夢想”和“希望”這兩個詞，媽媽老早就教給了她，說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詞。
小滿喜歡學校，學校也喜歡她。保證書，那和小滿是——哼，按數學老師153慢慢的說法，就是平行線，不相交的。
小滿想了半天，才在紙上寫道：“我保證不再遲到了。”梅子也依葫蘆畫瓢，寫了一句：“我保證不再遲到了。”申老師一看，不滿意：“認認真真寫，把為什麼遲到寫出來。”為什麼會遲到啊！
小滿想了想，重新寫了份保證書：“因為媽媽說要笑，所以我早晨笑著出門。笑著果然心情好，別人也會笑。我很開心，就和梅子去趕集。集市很熱鬧。
我們又去坐渡船，回來劃破了裙子，又要撿糍粑，就遲到了。”154梔子花開這是哪兒跟哪兒啊？申老師看不明白，要小滿仔仔細細寫清楚整個事情，當成今天的作業，明天一早交。
從寫保證書變成了寫作文，小滿很鬱悶。
中午放學回家，小滿不想做飯，就拿出了阿婆送的糍粑。
阿婆送的糍粑很瓷實，又大又圓，拿在手裏沉甸甸的。這並不是集市裏常見的白糍粑，而是加了野菜的野菜糍粑。
糍粑看上去有一種深山裏才有的沉甸甸的綠意，聞上去還有點香味。
因為不用煮飯，小滿也就懶得生火。
她決定試試媽媽說的“簡單又方便”的155慢慢氣爐子。
先打開煤氣罐的閥門，然後扭開氣爐子的開關點火。嗒嗒嗒——氣爐子點著了，果真既簡單又方便。
小滿把鍋子放在氣爐子上，倒了點油。這種野菜糍粑煎熟後，把切碎的片糖插進去，吃起來最是香甜。
糍粑呢？咦，糍粑呢？
鍋子在火上吱吱響，油煙從鍋子裏冒出來。
剛剛還在這裏的呀！小滿急了，轉過身到處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