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元•張養浩《山羊坡• 潼關懷古》
民國十七年的華北大地,硝煙彌漫,炮聲隆隆,北伐軍兵分三路由津浦、京漢、京綏線大舉進攻,勢如破竹,橫掃中原,一路高歌殺向北京城,張大帥不到半個月連失順德、保定、石門、大同、張家口,戰區內村鎮寨堡無不殘桓斷壁、生靈塗炭,幾十萬身著藍色軍裝失去後勤給養的奉軍潰兵自然逃到哪裏吃到哪裏順便再撈他一票彌補軍資,心存華北以後將是敵占區決不能讓南軍討到好的將領對士兵們的匪行持縱容鼓勵態度,使得敗兵的匪行更加變本加厲肆無忌憚。瀕遭旱、蝗災害尚未得到修生養息的華北百姓遭到了滅頂之災,唯一的生存希望就是一個字 — 逃,以京津滄(州)德(州)為軸線,軸線以東的百姓或東行由龍口煙台上船渡海去旅順營口,或由陸路闖山海關到白山黑水的遼東討生活;軸線以西的民眾就如遷徙的蟻群向晉陝黃土高原湧去,希望能躲避戰火覓得一線生機。
靈石古鎮西麵的汾河渡口,上千難民熙熙攘攘的等著渡船,自從進了山西地界,難民潮中流傳著“黃河百害唯富一套,西渡黃河就有生路”,山西的官吏對此傳說充分肯定,組織了大批渡船在汾河、黃河沿岸,將出得起船資的難民送走,一是為減輕難民帶給地方上的巨大壓力,二是借機收取高額船資大發難民財。
頭腦靈活的晉商們在各擺渡口開設了眾多臨時當鋪、舊貨市場,為了生存難民們把從河北老家帶出來的最後一點細軟家當變換成船資以圖逃命,當然這是指那些小有家產的人家,有錢的大戶已經在沿途各大城市安頓下來,赤貧的難民就隻好變賣妻女了,所以渡口附近的人市也很是熱鬧。
就在人市外沿路邊,有幾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大人和孩子,他們顯然是一家人,靠路邊破衣爛衫滿臉菜色的女人一隻手拉著一個小女孩,左邊的女孩兒稍大些約莫有七八歲的樣子,右邊的女孩要小得多隻有兩三歲,三個人都低頭跪在地上,頭上插著草標,顯然母女三人都是要出賣的,後麵站著一個男人用嘶啞的嗓子在吆喝著:“過往的好心人,可憐可憐我們這家落難人吧,將我媳婦和孩子買了去,單買也行,一塊兒買更好,我楊老栓不求高價,隻要能把我老娘埋葬,救我兒子一命就行,行行好吧。”
過路人這才發現男人的腳邊還躺著一個白發老嫗和一個三五歲的男孩子,老人顯然已經死去多時,臉上蓋了一小塊破布,男孩子卻滿臉燒的通紅,不時抽搐幾下,眼看也就不行了。
走過的難民臉色木然對這一家不大理會,本地的人口販子倒是有到近前問價的,楊老栓苦苦懇求人販子:“這位爺您看好了,我這媳婦才二十五歲,模樣俊著呢,現在這是餓的皮包骨頭不大好看,您領回去讓她吃幾塊高粱餅子,用不了半拉月就變過來了,能生養著呢,我娶了她八年就給我生了四個娃,我家小四這次逃難沒保住,您看我這倆丫頭長的多好,性子也乖,大丫八歲了,做飯洗衣打掃院子都能行了,三丫頭別看小,也懂事著呢,好養活,給口米湯就能養大,三五年就能得濟,她們娘仨您出十塊大洋,我給我兒子請個先生抓兩服保命藥,再給我娘討副薄棺材,我總不能把我娘埋亂葬崗讓野狗刨吃了不是,您就算行善積德,幫幫我這一家落難人吧,我楊老栓這輩子都感您的大恩。”
人販子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我說你這個漢子是魔障了還是窮瘋了,你不懂行情不要緊,裏麵就是人市,你老踏腳進去打聽問問,那十六七的黃花閨女才五塊錢一個,你這婆娘都生四個娃了,身子還憑金貴?這小女娃你問問路人,倒找錢有人要不?那人市裏十歲八歲的丫頭一升小米一個要多少領多少,咱們也甭廢話了。一塊大洋你要是願意我把她娘三個都領走,你那男娃都抽成那樣了,花多少錢都是白搭,這一塊錢你買兩張席把一老一小裹裹埋深點做個記號,日後你緩和了把她祖孫二人的骨頭接回老家,剩下的錢你還能買張船票去河套,她們娘三個跟了我這命也就保住了,願意你就點個頭不願意就拉雞巴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