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劄》——理學宮,就是管所有理事官的地方。理事官大多不教書,像陸凡菲先生那樣兼任先生的,也是極少的例子。既然不教書,那理事官中也就沒有花仙廟師了……應該是吧?
塔頂談室內,煙絲不斷從熏香爐中抽出,與塔外的霧氣凝為一體、不分彼此。
而塔內賓主的話,照理說是根本不會傳到外頭才對。
朱學監特地下了令,書院內所有人皆不可上塔,他們兩人也刻意壓低了話音,不論嗟歎頓首,都緊緊守著咽喉處那一道防線。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兩位老者都沒有能想到,一種叫“傳聲蟲”的奇營巧技之物,已然被扣在了頂層外亭廊角之上。
朱學監一番剖心析膽的話,很快讓白鹿長老聽出了不尋常的味道:“原來,朱兄這一學之監,背後也撐這不少辛苦隱情。”
“道長……”朱學監的語頓聽來已然失卻了尋常的平靜。
辛苦、屈辱、不甘……
楚麟和宥辣子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後他就發現,這個女情報頭子笑彎彎的眉頭裏,多添上了一分嘲諷之意。
他知道,兩人都已經想到了一個結論,而塔頂的白鹿道長則將這個結論直言說了出來:“究竟是哪一方……不肯放開呢?”
道長的質問,讓塔頂的對話停滯了不少時候。
楚麟耐性地彎腰附耳在傳聲蟲的鈴筒邊,直到腿有些發酸,才重新聽到了道長開口:“當年,貧道與朱兄一同求學,朱兄才藝品行,貧道從未有過懷疑。這麼多年來太學內鬥不斷,朱兄或隨波逐流無力逆之,但……至少當看清是何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吧?”
“正是因為過了這麼多年,十德殿與少盟會的恩怨早已理都理不清了。不過……我一手創辦的聽雨樓,必是幕後推手之一。”
“引發內鬥的主謀是聽雨樓?也就是理事官?”楚麟聞言不禁自言自語道:“查了這麼多先生,唯獨沒有探過內官長的底,倒是疏忽了。”
他正想著,忽又聽白鹿道長:“朱兄,莫怪貧道直言,你眉眼中似有戾氣。”
朱學監的語氣的確對得起“戾氣”二字:“我朱某便是飽讀聖賢書,但也是個凡人!聽雨樓乃是我為了振學風、止內鬥而一手創辦!我苦心建立的理學宮,最終卻成了興風作浪的源頭,我若心中沒有一點怨恨,那就是仙人了。”
這份怨恨的確來的有道理,聽朱學監的話,早年間花陵太學並沒有理事官這樣的常駐者,書院內一切用度皆是臨時采買,全校師生數百人,衣食住行筆墨紙硯各種安排,都不如現在井井有條。朱學監費心教出了一批理事官後,整個花陵太學的內務才開始井井有條起來。
正是在內務有了條理之後,朱學監才開始著手拉開了天地玄黃四門院生的差別。天字門生每月能領到雙倍株錢,供平日花銷用;黃字門生卻連漿洗衣物都要親力親為,想要讓理事官幫手隻能自掏腰包。朱學監的算盤,就是想要用這種製度來導引太學院生人人自強,忘記十德殿與少盟會之間的互鬥。所以,講究“唯才是用”的聽雨樓,正是理學宮成立之後,由一部分理事官拉攏好學之人而形成的。
“可惜,朱學監的算盤落了空。”聽到這兒的宥辣子不屑地笑道:“天底下總有聰明人和笨人,就算入了花陵太學的都是東州學子中的鳳毛麟角,可硬要分出個天地玄黃,也容易得很。落在最後的黃字門生,時候長了……心裏總不會舒坦的。”
“不錯,我入學雖不足一月,卻已深有感觸。”看著宥辣子眉眼中的不屑,楚麟不禁點頭道:“整個書院中天字門生孤傲自吟、地玄二門對黃字門生也頗為看不起。就連教書的先生們、照顧院生的理事官們,對黃字門生都有一股極重的偏見。這種氣氛不像是一時興起之事,而是積年累月的風氣。以理學宮的職責,數年之內想要形成這種偏見風氣,手段多得很。我奇怪的是,聽雨樓為何要這麼做?”
盡管是一場見不得光的偷聽,可世上之事就是這麼巧,楚麟的這個問題,也已然成了樓上兩位老者苦苦思索的症結。
白鹿道長不斷問起學宮長等人的事情,無非是性情品性、出身家世之類的事情。朱學監有的能答出來,有的卻愛莫能助,兩人又說了許久,卻始終不得要領。
宥辣子的嗤笑聲就沒停過:“一個讀書讀傻了,一個修仙修殘了。”
見她一副不吐不快的樣子,楚麟順水推舟問道:“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