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話白戲》——白話戲中有種說法喚作“傘彩”。角兒為傘骨,出彩唯均,意為戲中每一個角色都如同一根傘骨,每根傘骨要同樣堅固,這把傘才能撐得穩。當時的白話戲並無配角一說,隻有講念白的“角兒”和不講念白的“行兒”。凡是“角兒”,就應該分到同樣多的戲份,戲份分配不均的白話戲,在當時的看客是一種失敗。甚至是《西廂記》這種隻講張崔私情的戲段,也會添上紅娘、老夫人等角兒的大段獨白,已確保“傘彩”。
雖說中間出了一些插曲,不過當日的排演終究還是順順利利地結束了。
蛟壬頂著一臉墨汁,自然每次一練完就當先直奔燒水房洗浴的;而葉思雪也照例不與其他人交談,自顧回了學舍補覺。他倆一走,尷尬的氣氛總算為之一清,眾院生說說笑笑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
唐朱玲正想把楚麟拉去服用“百歲膏”補身子,卻忽然被羅念秋叫住:“唐師妹留步,我有些事同你說,可否入內一敘?”
“師姐我這就來。”唐朱玲應了一聲,回頭囑咐楚麟道:“今日莫要再費力去甲字院看腳印了,那地方這麼久都沒人去,花仙廟師也不會這麼巧就挑今天去治紅陽,你早些休息,可別累壞了!一會兒我帶著百歲膏去花亭等你。”
沒有什麼比唐朱玲的關切更補身子的了,楚麟展顏一笑,前幾日被她疏離的擔憂一掃而空:“好,我先去了。”
這時,卻聽羅念秋又道:“楚師弟,不嫌棄的話,也一塊兒來吧。”
有什麼事情是要與兩人一道說的?唐楚二人心裏各自亂猜了一番,一同跟著羅念秋走進了屋裏。
屋子正是之前諸人議事用的那間大客房,幾乎撐滿外堂的大圓桌依舊擺在那裏,隻供寥寥三人分坐,反倒讓人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看羅念秋身邊一個人沒跟,唐朱玲知道這會兒應該是自己來倒茶,隻是她剛提起茶壺,羅念秋便已開口道:“此事雖不大,卻也有些急迫,我就長話短說了。唐師妹,葉師妹平日深居簡出,以往少盟會中無人與她有交情,你與她一個學舍,可知她為何緣由推拒了蛟師弟的提議?”
唐朱玲為難地搖著頭,她與葉思雪相識也不過半月,雖說總覺得彼此投緣,可細細想來,這位膚白若雪的女子身上,實在有太多猜不透的地方。
在她眼裏,葉思雪多少是有些旁若無人的。別的黃字門生為了能去內院“星宿教室”上課,在太學裏鬧出了不小的風波。可她隻為睡個痛快,就已缺了不少的課。有時候唐朱玲也不禁疑慮,既然對琴棋書畫如此興致缺缺,又何必來上花陵太學呢?既然是這樣的脾氣,那當眾拒絕蛟壬,在眾人興頭上澆冷水這種事情,倒也像葉思雪會做出的事。
可問題是……
“你為什麼不肯接受這段改戲呢?”
待唐朱玲當麵問出這話時,已是當天的夜裏。
往常一入夜,葉思雪早就放下了床帳。可今天她就這麼坐在床鋪邊,床頭兩張薄毯整整齊齊疊著,絲毫沒有就寢的跡象,一副“早知道你不會讓我好睡”的模樣。
“你不會是……討厭老蛟吧?”見葉思雪不答,唐朱玲又熟練地貼著她的肩坐了下來:“我記得……你們兩個連話都沒說過,怎會結下梁子的?”
外頭已傳出了夜鶯的低鳴,而葉思雪的神情竟還清醒得很,清醒到唐朱玲幾乎能看出她眼中默認的含義來。幸好這種“默認”中並沒有“委屈”或者“難以啟齒”的意味,否則保不準唐朱玲會想到什麼歪處去。可眼下,光是這針對蛟壬不明原因的抵觸,已讓唐朱玲足夠傷腦筋的了。
“每回五鼠與包拯對戲時,你都是站最遠的一個吧?”她又試探著問了一句,葉思雪雖還是一言不發,卻已經有了點頭的回應。唐朱玲心下一驚:“思雪果然是討厭上老蛟了……”
雖然照常理,這時候當說一句“我替他跟你陪個不是,好不好?”可眼下就連唐朱玲都覺得,若不問清兩人交惡的原因,隻怕以葉思雪的性子,就算自己的麵子也不會給吧?可眼下直接追問矛盾起因,隻怕葉思雪也不會乖乖說出來……
“如果是那個渾少爺,這時候他會怎麼問呢?”
望著一言不發的葉思雪,唐朱玲不禁也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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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沒跟蹤過葉師姐?”
“白天忙著練戲,晚上你又看著我,哪兒有時間去跟蹤葉思雪啊?”
“你這麼說倒也有點道理……”
“說白了你是怕我趁機偷看小唐吧?”
“有點……”
“……你到底是來勸我的,還是來惹毛我的?”
羅念秋囑咐了唐朱玲好好與葉思雪長談一回,自然也托了楚麟一件事。白天蛟壬被當眾駁了麵子,作為蛟壬摯友,楚麟自然擔負起了勸慰他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