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陵太學校規完整版》——“花夜祭前十日,先校祭三日,款仙賜恩,佑我芳土。”
過了梅雨,就連山上也開始真正熱了起來。唐朱玲提壺斟茶,杯口已冒不出一絲熱氣。
七月了,客房裏的所有茶水,都已經被理事官換成了涼茶。
不錯,這會兒唐朱玲他們三個並沒去後山竹棚,而是又湊在了北驪峰的客院裏。
他們……逃課了。
說熱就熱的天氣,迫使他們不得不將小竹屋的每扇窗戶都打了開來,窗外依稀傳來其他院生的說話聲。
逃課的人遠不止他們三個。
可以說,全書院上下,所有不想找麻煩的黃字門生,都已躲到了這兒來,這個原本就屬於他們的“小已院”。
因為不想找麻煩而逃課,這話說來或許可笑,但在如今這番局麵下,卻是不爭的事實。
陵改之後已有小半月,“黃三”相爭愈加激烈,學院角落裏早出了不少動手不動口的事兒。還好書院諸位理事官管得緊,才一直沒出過大規模的衝突。理事官領得是朝廷俸祿,算是半個公人,手裏又握著院生衣食住行的命脈,有不少激憤的院生連老夫子都已不放在眼裏,卻不敢在理事官麵前放肆。
於是乎,戰火改燒了地方。
按照花陵太學不成文的規矩,先生主內院,理事官主外院,內院當差的理事官隻管聽先生令被使喚,對於先生沒交代過的事情,大多是睜一眼閉一眼的。
六日前,徐長功被“古琴公子”作詩嘲諷,氣得想要趁夜教訓一番這位古琴公子。才剛羅織好幾位兄弟,撿好幾根趁手的木枝,三個理事官“從天而降”,將他們揪入“回首堂”中整整自省了一夜。也不知是怎麼罰的,總之次日少盟會氣焰滅了不少,大師姐羅念秋也去“理學殿”請了好幾次罪。這一切瞧在眾院生眼中,不論立場如何,皆各自安分了不少。
然而徐長功這夥人又怎是善罷甘休的性子?剛反省了一天,次日便找回了場子,趁著古琴公子在“淑瑤台”撫琴聽課時,徐長功爬上台後一棵古鬆,照著古琴公子那張臉便砸下一塊幹泥巴。
這一砸下去雖沒見血,隻是嚇得古琴公子自此一連幾日彈不出意境來,教琴的先生也被氣得病了數日。
偏偏這等公然不敬師、不尊道之舉,卻因為沒有理事官抓現行,竟落得個不了了之。就算教琴的先生力證徐長功之罪,憑他一位先生的能耐,最多也隻能罰徐長功“終生不得入淑瑤台”罷了。內院講究的是一先生管一方課室,在師長權威一落千丈之際,這等管束力顯然早已約束不住。對於本就無意學琴的徐長功來說,這處罰簡直如同沒有一樣,照他原話說:“誰叫內院的理事官們個個都低著頭給先生們當驢使喚呢?不抬頭,眼界自然是不寬的。”
自這事後,“黃三”雙方在外院越來越老實,反倒是在內院起火。沒有理事官的出力,內院中的相鬥之勢已濃如雷雲,說不準何時就會來一場“狂風暴雨”。每日早晨全院學子來上課時,便是唇槍舌劍、甚至拳打腳踢最嚴重的時候。如今一些不願惹事的院生,早已學會避開這段“危險時辰”,寧願上課遲到一兩個時辰,總比卷入紛爭要好些。畢竟年輕氣盛是一回事,大多數院生來此都是為了讀書修身、出人頭地,可不是來強出頭的。
唐朱玲他們雖然不想考功名,可也絕沒有閑心去替少盟會“打響名聲”,自然也學會了每日一早聚在竹屋,等日上三竿後再慢慢趕往後山竹棚。這間竹屋也算是幾人待慣了的地方,唐朱玲與蛟壬被逼著讀書時,也是在此處懸梁刺股過的,除了中院那座小花亭外,此處也成了三人慣於議事的老地方。
“我就知道學監大人打得什麼算盤了。”回味著涼茶裏羅漢果的香氣,唐朱玲得意地一豎食指:“他老人家是見不得院生們這般鬧下去了,這才要提前辦花夜校祭,好讓黃字門和其他三門重歸於好呢。”
蛟壬顯然是對微苦的涼茶不甚滿意,皺著眉頭直搖頭:“簡直異想天開!現在兩邊院生鬧得這麼僵,搞個什麼校祭就能和好了?哎?你翻書做什麼?”
“本姑娘可是三思而後言的!”隻見唐朱玲雙手抓著一本《三十六計》,正翻到“李代桃僵”那一頁。書頁後頭,小花女露出半個腦袋,言之鑿鑿道:“這‘陵改’啊,的確是一步臭棋,還得黃門和其他三門針鋒相對的;不過這花夜校祭就是一步好棋了,隻要所有院生齊心協力去準備校祭,一來彼此之間沒空尋仇,二來在同舟共濟之後,彼此之間的怨恨就能消弭了呀。”
蛟壬還是不肯相信:“那有這麼容易,你看徐長功那種性子,就連先生的課他都敢中途破壞,會去在乎什麼校祭麼?我猜這也是一步臭棋,弄不好就會變成雙方互相搞破壞,隻會火上澆油呢。喂!是不是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