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距離燕君朧越來越近,然後,一杯茶遞到了他的麵前。
燕君朧並沒有拒絕的餘地。
“第一種人,必須能隱藏一切想法。可惜,你隻差一點點。你以為什麼都不問,組織中的諸位就會相信你心中也毫無疑慮。”燕君朧順從接茶的動作似乎讓按察使的心情更好了:“明明對上頭起了疑心,卻故意隱忍不發。這種事掩飾的好,你就達到了第一種聰明的極致;但若掩飾的不好,就顯得比多嘴多問之人更蠢。”
丹田中的內息再次自動調動了起來,燕君朧麵紗下的麵額一片滾燙,蒸幹著一顆顆冰冷的汗水。這種內息調動已成了燕君朧下意識的習慣,待他發現按察使的目光正鎖在自己丹田小腹處時,他才立刻終止了運功。
“屬下有一事不明。”不論麵紗之下是何神情,至少此刻,燕君朧的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感情:“為何一定要找唐朱玲此女?”
“很好,這下你就更聰明了。組織裏雖也不免世俗分個尊卑,但卻是共用一顆心的。有什麼疑惑,就一定要問出來,人心其實很小,容不得絲毫嫌隙的。”他的語氣輕柔,就像是勸人向善的教徒:“而你的問題,本官也會據實以答。唐朱玲並非本官找的人選,也不是那位大人之命,而是更上頭定的人選。”
“屬下明白了。”盡管按察使這個答案等同空詞,但燕君朧確實知道了比想象中更多的事情。
至少,他分清了主次。
“原來唐朱玲並不是組織隨意找來助我的花女,可笑我還一直嫌棄她是一匹難當駕馭的劣馬,卻不知在上頭眼裏,燕某才是唐朱玲的胯下牲畜。哼,楚麟才剛證明李進的看人眼光不行,難道我對唐朱玲也看走了眼?莫非她那副輕率無謀的皮囊下,藏著什麼燕某看不穿的東西?”想到此處,燕君朧乍如醍醐灌頂,不覺開口問道:“難道第二種聰明人就是……她?”
“你果然一點就通。”按察使緩緩坐了回去,翹起一條腿,一張笑臉湊在杯口,對著茶香露出了一臉陶醉。但燕君朧可以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來,令他陶醉的絕非是茶,而是另一種東西:“第二種聰明人,內心反而沒有一絲隱藏,任誰都能隨時看穿他們的思想。仔細想想,能做到這一點,他們已比第一種人更可怕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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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啊!”李燕皆為花陵都捕頭,兩人的營帳自然挨著邊。就在燕君朧暗中詫異時,唐朱玲的爭辯聲幾乎已經要傳到隔壁了:“藥人都已經做好了,就算咱們可憐他把他就地埋了,藥人也活不過來嘛!還白白賠上了渾少爺的信任,不劃算嘛!大哥不是你說現在找不到人來假冒我老爹嗎?這個藥人不用,你還有什麼其他辦法?”
“玲兒!你怎麼還不明白?!一個案子事小,一個人的正道才最要緊!我隻你天性純良,不希望看見你變成一個為破案不擇手段的人!”
“我不是……算了,口渴了。”看到李進依舊別扭的眼神,唐朱玲情急之下一口氣憋岔了,胸口突突得直發疼。此刻她隻覺得李進頗為頑固,一絲變通都周轉不得,就算那藥人此刻能開口表明自願犧牲,李進多半也仍會堅決不許吧?
想到這,她懊喪地一跺腳,走到茶案邊中場休息起來。
李進這兩天忙得幾乎沒怎麼回過帳,這壺茶還是昨日倒的,早就涼透了。半壺涼水倒了下去,唐朱玲的確冷靜了不少,所以她也很清楚,那個盤旋在兩人之間的誤會,依舊沒有解決。
李進的臉色依舊臭得很,這種“臭”可比屍臭複雜多了,畢竟“失望”和“痛心”的情緒,是一打清花膏都洗不去的。
“李大哥你聽我解釋嘛!藥人之術的確有違天道,整個花仙廟如今已是禁傳禁學,玲兒也隻是知道有這種木術而已,又不會去學。”
“我瞧你這樣子,都快撲到這活死人身上去了。”
“這是鑽研木術者的本能嘛!玲兒也是堅決反對褻瀆死者的。”她極為認真地一指帳外:“至於我支持按察使大人的計劃,那是因為楚麟的身份。剛才大哥你也看到了,你給玲兒的爹還沒著落呢,他爹倒來了。”
“我也沒想到。”提起這一茬,李進更加愁容滿麵:“他竟是程邢之子。”
“之前大哥隻說花盟會庇護著他,可沒說他是楚風花會大公子啊。楚風花會耶!我想想就惹不起!要是這趟回門被楚麟看出破綻……到時候別說會麒麟閣,隻怕呀連花陵都玲兒都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