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天書·剖腹驗鵝》——有財主欲強奪佃農之地,佃農不從,財主設計,稱府中飼養白鵝被盜,恐為佃農一家分食。佃農小兒四歲,生而口吃,“螺”與“鵝”二音不分,佃農遂被官府定罪。佃農之妻不堪蒙冤,取刀剖其子腹,取腹內螺肉為證。
楚麟看起來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還是帶著那張受氣包的臉,不時流露出一兩分的溫和笑意。硬是要挑出區別的話,就是此刻他的雙手都包成了粽子。
望著紗布上殘留著的些許血點,唐朱玲就算是憋了滿肚子的話,也隻能從道歉開始說。
“相公,手怎麼樣了?”
“沒事,嫵玫花也沒毒,刺也不長。大夫說過兩天就好。”
“……對不起。”
大概是第一次聽到唐朱玲做出如此鄭重的道歉,楚麟反倒有些不習慣起來:“這……這哪是娘子的錯?要怪也該怪那個心狠手辣的劉夫人才是。”
“這話聽起來,為什麼一點也不開心?”帶著心中一團解不開的亂線,唐朱玲堅決地搖起頭來:“終究是玲兒魯莽行事,才把相公也拖了進來。”
“不不不,我也是腦子一熱就闖進了劉府,不但自己差點丟了性命,還差點還得你沒命……”她堅持的自責反倒讓楚麟也更用力地否認起來,雙手直搖道:“而且真要說起來,那個護院陳師傅也是我害死的,他雖罪孽深重,可還是應當明法定罪才是,不該就這麼……再說劉善身負重傷,也是我……”
不知為何,看著楚麟將這些一樁樁責任都攬到了他自己身上,唐朱玲隻覺得心裏那團亂麻越滾越大,最後竟要滾出個火球來。
“行了!”
脫口而出的一聲嬌叱,聲兒響得連她自個兒都嚇了一跳。楚麟亦是受驚匪淺,滿眼皆寫著“她怎麼動了怒”?這次唐朱玲倒是難得讀懂了他的眼神,卻偏偏給不出答案來。
“我是怎麼了?都已經下定決心和他相敬如賓地回府了,為什麼又……不,這次的感覺,和被楚麟搶了風頭那時不一樣。他是夜盜的銷贓人,腦袋比一般人好使,查線索也比我快,這點本姑娘現在已經認了……是什麼呢?是什麼讓我心裏這麼不甘心?哎?話說回來……這次偷子娘娘一案,就算沒有我,楚麟他想查的話,好像一個人也能查出來。可是為什麼想通了這一點,我倒是一點也不氣?那現在心裏到底被什麼堵住了?嗚~本姑娘的腦袋……亂七八糟了。”
胸口的沉重越積越多,偏偏又有一股力量拚命地往上頂著,想要擠潰這股淤積。方寸大小的心房中,兩股看不見、摸不到的物事衝擊在一塊兒,徹底攪渾了少女所有的心事。這般混亂亦波及到了思緒,腦中的邏輯、記憶頓時被兩股距離的餘波衝成了廢墟,唐朱玲忽然很想大聲喊,卻驚訝的發現,此刻的她竟連兩個字的短句都編不出來了。
幸好,用一個字也可以喊。
“啊~~~~~~”
一聲足以驚擾了知府的大喊響起後不久,花陵捕衙的兩扇正門大開,麒麟閣主楚麟和他新婚不久的嬌妻唐氏,以及隨身仆人小意,三人一同走了出來,在其他人的迎接下,踏上了回府的道路。
據好事者從旁聽聞,楚氏夫妻偶爾談及之事,竟於偷子娘娘毫無關聯,唯有幾句有關“花釀餅”的支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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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壽五十五年,花陵捕衙破偷子娘娘一案,救出被縛孩童二十一人。
主犯劉氏,陳某死於當夜,均為利刃所殺,行凶者不明,疑為同黨所為;從犯王、範、餘三人遇捕時手持弓弩,疑有滅口之罪,押重監;疑犯劉善,花盟會掌櫃,現已囚於捕衙別院,但於混亂中為其妻所傷,至今昏迷不醒,無可定罪。
對於花陵都的百姓而言,這樁在城內外傳得神乎其神,卻從來不能擺上台麵的奇事,就以這番解釋迎來了結局。結案數日內,花陵都百姓已編出了好幾種故事,來彌補官府那略帶蒼白的說法。
有被遣散的劉府家丁酒醉失言,說出劉善雖貴為花盟會掌櫃,膝下卻無一男丁繼香,這才以重金網羅了四名江湖上的高手,平日裝作劉府護院,暗中卻專拐他家的小孩兒。這個說法後頭傳得最廣,還有不少西十裏百姓都拍著胸脯說回想起一樁怪事,原來這半年間,不論留香集、餘名橋還是其他西十裏地界,都有不少人曾見過一頂朱蓋轎子單獨經過。朱蓋轎再往上便是金頂轎,那便是皇家才有的排場,故而能坐此轎者必然極有身份。原本那些百姓便有疑慮,何以城外偏僻之地會有顯貴獨自坐轎經過,身後卻連護衛都不跟?現在與這件傳言互相一驗證,大夥兒這才明白過滋味兒來,這不就是劉善在相繼子麼?劉老爺就坐在轎裏頭往外看,看中哪家的孩子,事後就派高手來劫走。在各種人有心無意的添油加醋下,就連劉善在轎中是如何評價那些孩童的胖瘦,如何笑談泥腿子不配有子嗣,都被描繪得惟妙惟肖。其非人跋扈之凶殘,簡直隻有元末亂黨朱重八才能與之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