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陵百說》——易容術南北各有不同。南派易容中,著重偽作膚質之技,有蒼老多斑、細滑如玉、嬌嫩透紅,油光滿麵等諸多變化。千變膚質其中八成配方,皆有花漿摻入。將南派易容法等同於花漿調製麵膜的技法,也不算狂言妄語。
花陵都衙門中,一個戴著鬥笠黑紗的人正走出中堂。鑲著銀絲的黑紗比普通布匹要沉重許多,然而那人的步伐仿佛能夠生風,每行一步,遮擋著他容貌的黑紗都會飄然拂起些許。但更讓人敬畏的是,每當黑紗拂起時,方向、高度幾乎和前一步時毫無分別。浮在半空的黑紗猶如一層硬紙,絲毫看不出輕紗應有的質量。
捕快們早已習慣了此人特異的裝束,看向他的目光中沒有絲毫怪異排斥,反多有敬畏之色。因為就在前兩天,正是燕君朧將蕭山十二寨的那副爛攤子收拾了個幹淨。
蕭山十二寨不是什麼強盜土匪,相反,他們是昌亭縣的一片村落。每年和普通的老百姓一樣,每年向陳漢朝廷上繳著稅賦。隻是此處的山民向來彪悍,大禍不敢惹,小惡終年不斷。村中有豪強過壽時,竟有舉村衝入鄰鎮搶民女壓壽床之事發生。官府追究起來,全村上下有會家家相互,但凡抓一人,舉村老幼沿街哭喊,青壯持械集結。這幫軟硬皆通的山民,算是昌亭縣令多年以來的一塊心病。
時陳漢立廟五十餘年,天下十九洲一片“四海升平”的安寧景象——至少每一位地方官呈京的奏折都是這般書寫的。若是讓朝廷知道蕭山十二寨所作所為,不但昌亭縣令,就連東州州牧恐都要落得個革官問罪的下場。是故自州牧以下,東州大小文官,皆本著“安撫隱瞞”的策略,從不敢痛下殺手。當然,朝廷天威不可墮,每逢那些山民鬧得厲害時,昌亭縣令也會滅一滅這夥山民的氣焰。前日李進率隊赴蕭山鎮壓一事,便是東州州牧親自下令。
雖說州牧這官比頂頭上司知府都要大三級,然而每次去蕭山,捕快們都勉強的很。山民不習教化,對朝廷律法一竅不通,偏天生膽大張狂,與半個野人相似,捕快若是落了單,他們儼然不懼,甚至有膽量蒙上臉將少數捕快圍毆痛打;更要命的是村中老者更是狡詐如狐,捕快若是人多勢眾,他們便派出一眾老弱病幼痛哭喊冤,大呼朝廷要“屠戮百姓”。
對這塊硬骨頭,昌亭縣令是既下不了口,也下不了刀,隻能每年都上報州牧,求州牧大人下令四邊鄰縣赴援。集中數個都縣捕快加緊巡邏,以為震懾。李進前幾日趕去昌亭蕭山,做的事情也就是帶人騎馬在山腳下一遍遍地“示威”。這活不但枯燥,且有未卜之險,更是記不到功勞簿中去,是以周邊捕快都不願去,像李進這般盡忠職守的人,也都隻跑去露了個臉,當天晚上便趕了回來。
然而燕君朧卻在那裏待足了兩天兩夜,不但如此,他還一夜間打斷了村內十二戶豪族族長的腿,算是徹底滅了這夥人的氣焰。如今蕭山十二寨中忙著替那些族長養傷,那股猖狂之風暫時偃旗息鼓了起來。
承受著眾人的目光,燕君朧一步步走在府衙內院。不論途徑的院落還是長廊,他的每一步都正好走在路的正中。凡是他經過的地方,不論捕快文書都紛紛避讓到一側,那本是隻有知府才享有的待遇,然而燕君朧卻擔當的起。
自今日起,他就是花陵府衙的副總捕。
伸出一隻膚色略黑的手掌,他輕推開了書房的門扉。李進坐在書案後磨著墨,見他進門便道起賀來:“恭喜燕老弟高升,這回蕭山的族長,可是在你手裏栽了個大跟頭。”
“並非燕某。”燕君朧平淡地糾正道:“隻是一名路過的江湖豪客,趁夜伸張正義罷了。”
“你這說法,我等都願意信,州牧大人想必也會幫著圓謊。”李進苦笑著搖了搖頭:“可那十二家豪族的老者精明的很,隻怕沒那麼好遮掩。”
“即便他們一口咬定是燕某所為,燕某一未亮鎖拷、二不曾動刀,赤手白衣。不曾亮明官身,談何欺民?”
李進低頭寫著什麼,口中猶自勸道:“你說的都是律法中的空子,那些山民字都不識,怎會與你逐字逐句爭辯大陳律中的珠璣?”
燕君朧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錯,隻是一群欺弱怕強的無知刁民而已。李總捕頭,此次蕭山之行,各位大人都囑咐低調行事,功勞簿上是添不得燕某姓名的。如今知府大人錯愛,提副捕頭之職,燕某實在受之有愧,蕭山之行已有了個了結,如今還因該盡快加強人力,破了夜盜之案才是。”
“你是催我把玲兒趕緊接回來吧?你啊,還是這個老脾氣,了結的案子,連一丁點後患都不考慮。”李進搖搖頭:“我已寫了一封請柬,過幾日請鎮守荊棘堡的王參軍來都城喝酒,到時候你也要同席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