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網船上人(1 / 3)

八百裏太湖煙波浩渺,七十二群峰鍾靈毓秀,五十餘座大小島嶼像珍珠一樣,撒落在三萬六千頃晶瑩剔透的太湖水中。滄海桑田,謂世事之多變。太湖曆來是千古之謎,孕育過無數傳奇故事和英雄人物。大禹治水、吳越相爭、嶽飛抗金、打擊日寇……無不展現出太湖兒女的勇敢和智慧,倔強和不屈。數不清的兵災、匪災、水災、蝗災,瘟疫……天災人禍,曆經劫難無數。尤其是民國初期,軍閥連年混戰,盜匪橫行,百姓苦不堪言。

天下無道,逼良為匪。太湖的湖匪之患貫穿整個中國曆史,故有“拔不完水田裏的稗草,捉不完太湖裏的強盜”之說。湖匪中最為凶悍的是由潰兵組成的匪幫,諸如東北的黑虎幫、鎮北侯,廣西的兄弟幫,太湖的第一軍等,這些匪幫規模雖然不大,但因大都當過兵,武器裝備精良,個個使得一手好槍法,且生性殘暴,所到之處,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成了湖匪中危害最大的匪幫,百姓聞其名無不變色。

太湖漁民曆來崇拜民族英雄——千古名將嶽飛。網船上人大都自稱是嶽飛水師的後裔,結婚拜堂前都要先敬南元帥嶽飛。相傳太湖漁民的漁船都由水師的戰船改製而來,遺有很多戰船的痕跡。

漁船,就是水上人家流動的房子,也是太湖中一道道靚麗的風景線。太湖的大漁船有五桅、六桅、七桅三種,古稱罛船。七桅大船是太湖中最大的漁船,太湖漁船中的巨無霸。當然,這種大船隻有大戶人家才有,一般窮苦漁民隻有一條兼顧住家的小漁船,船上的一切就是他們的全部。

千百年來,漁民們以船為家,父子相承,妻女同載,過著流浪漂泊,一成不變的水上生活。被岸上人家稱為網船上人或者網船駝子。他們世世代代靠打漁為生,祖祖輩輩被湖匪和無良商人盤剝。

漂泊於太湖上的船上人家在岸上人家看來幾乎就是另類。這些漁民的祖上來自五湖四海,操著各式各樣的口音,與岸上人家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他們的生活方式也與岸上人家大相徑庭,局限於一個個原始而鬆散的漁幫之中。在一起捕魚就是一個漁幫。這些漁幫的名稱有按漁船式樣、大小分類的,也有按祖籍區別的,更有依據捕魚工具臨時結成的,如剪網幫、絲網幫,踏網幫,杠網幫等。晚上,夜歸的漁船按各自的漁幫,在港灣裏蜂屯蟻聚,背靠背過夜,共同抵禦湖匪的騷擾或其他漁幫的欺負。這些所謂的幫其實隻是一些自由組合的群體,他們為了生存立足,靠泊在同一區域,一致對外,婚喪嫁娶相互幫襯,完全不同於傳統概念中的幫會組織。漁幫內部幾乎不存在什麼等級製度,而作為幫主實際上也是漁夫。

“靠天吃飯,靠風發財”,是太湖漁民的一句口頭語。每一天,每一時的風力、風向都牽動著漁民的神經。為了獲得更好的收成,越是有風、有雨,越是天寒地凍,他們越要出去捕魚。

太湖裏的漁民祖祖輩輩過的是上無片瓦,下無卓錐的貧困日子。可謂生如螻蟻,命如草菅。這從廣為流傳的漁謠片段中可見一斑:“日當衣衫夜當被,落雨還要當蓑衣”“一艙點燈三艙亮,祖孫三代宿一艙”“農民賣米籮擔挑,漁民買米手帕包”“事業隻知漁利息,功名世上等浮漚”……這些漁謠把漁民極度貧困的窘況完全刻畫了出來。

隻有少數富有的大船漁戶,會在港灣的小集鎮上盤有一兩間小屋,用於出售魚貨,以減少中間商的盤剝。但他們不會其他營生,還是離不了太湖,就是教孩子記賬打算盤,也是幾家漁戶合夥聘請先生到船上,稀有將子女寄養陸上,隨岸上人家子女一同讀書的。絕大多數小船漁民根本沒有條件讀書識字,所以漁民大多是目不識丁的文盲。

太湖漁民受教育程度低,風俗習慣和口音按漁幫各有不同,而且民風粗悍,群來群往,自成一體。不少漁民陷入極度貧困,最終淪為匪類。忙時為民,閑時為匪,成為他們的生活常態。為此,太湖漁民常受到岸上人家的歧視,社會地位低下,失去了參與主流社會的資格和機會。一家老小以捕魚結網為生,從生到死,年複一年困頓在無邊無際的太湖上,直到熬白了頭,油幹燈滅。

在漁民中間流傳著這樣一首漁謠:

茫茫太湖跨三州,難容漁家一葉舟,親爺親娘眼淚流,我唱山歌解解愁。

頭戴帽子開花頂,腳上鞋子無後跟,身穿衣裳筋掛筋,眼淚汪汪燒鍋湯。

郎在前頭把網撒,奴在後頭把櫓搖,捉起魚來郎去買,奴在船上補漁網。

春二三月暖洋洋,隻隻大船朝北行,潭東窯上借米吃,光福街上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