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而後萬物生,世間時節向來如此,永恒之鄉也不該例外。
“看樣子是要下雪。”白刃貼著窗玻璃往外看,呼出的氣在窗玻璃上結成了一層白色的水霧。
我知道冬天會很冷,隻是沒想到這麼突然,上午還是暖洋洋的深秋,不過是刮了一中午的北風,天空上層便垂了厚厚一層低雲。
一場大雪蓄勢待發。
恰是因為與冰元素過於親和,我的肉體非常怕冷,如今我正披著毯子縮在壁爐前邊的軟椅裏,雙眼直盯著他,或者說盯著他的手——
我已經知道他想幹什麼了——
“你要是敢把窗戶打開,我就把你變成這個雪天的第一尊冰雕。”
白刃放在窗框上的手即刻僵了一下,然後幹笑著把手收回來。
“冤枉,魔女明鑒。”他彎著眼睛。
我翻了個白眼,又再往毯子裏縮了縮。沒安好心的白刃沒能搗亂,便反過來,仔細地往我的壁爐裏添柴。
“看,我就說要下雪吧。”白刃耳朵似乎動了動,扔下柴火,往窗外望去。
雪花飄然而至,先是一片一片地,而後一簇一簇。
窗外響起簌簌地雪聲。
永恒之鄉的雨聲總是由遠及近地,而雪花則是先試探性地敲打,而後全當自己成了賓客,紛至遝來。
我眯著眼睛,屋裏沒點燈,火光在我的視野裏,一晃一晃地躍動,如果不是屋外的柵欄發出嘎吱的聲響,我恐怕就要睡著了。
沒人過來敲門,但生人的氣息大約已積雪那般在門口堆積,否則白刃也不會現在這樣抱著胳膊在屋內走來走去,又再狼犬似的站定在門廊上,看他的麵色似乎有些緊張。
等了許久,最後他實在是按耐不住,撓撓腦袋,開門走了出去。
“嘶——怪了。”片刻之後,白刃便又再撓著腦袋回來,發梢和肩上還帶著雪花,攜著一身的寒氣。
“把門關上,把門關上。”我被魚貫而入的風吹得一激靈,催促他。
“外邊沒人。”白刃帶上門,掃了掃肩上的雪——實際上是多此一舉,因為雪花早就融成了一抹淡淡地水痕。
“惡作劇吧。”我從毯子裏伸出手,去夠小桌上的紅茶,白刃把茶遞給我,卻愁眉不展地。
壁爐上煮著新的紅茶,水汽沸騰,透過蓋兒的縫隙,滋滋作響。
“不可能。”
白刃伸手去拎架在火上的茶壺,火與燒紅了的鐵都燙不傷狼人的皮膚。他把茶壺放在小桌上,忽地又想起了什麼,搶過我手裏喝得隻剩個底的杯子,呼啦一下,續上滿杯的茶。
他胳膊一橫,茶杯甩著滾燙的茶湯,一路淋淋瀝瀝地甩了過來。他像是腦子短路了,直接就把茶杯往我手裏塞。茶杯燙得厲害,我一個哆嗦,差點把茶湯全灑了,還沒來得及罵他,他便又拉開門,頂著風雪離開了。
他走得匆忙,門也沒有關上,屋外的風在不停地往屋裏送雪,將將觸到暖意,便不再往前拂動,殘殘地落在地板上,積蓄了一會,緩慢地化開。
我依然捧著杯子,從我的指腹滲出一層薄薄的霜,這是元素魔法中的霜凍魔法,剛好趕在我被燙傷之前把杯壁的溫度降低下來。
我有些生氣,但也無可奈何,白刃的性格一直都是這樣,難道我還能因此揍他一頓?
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貪戀毯子的溫暖,磨蹭了許久,直到覺得室溫變冷了,才不情願地挪過去關門。
這雪下得真大啊,視野都快被蓋滿了,迷迷蒙蒙地,什麼都看不清,隻聽得見呼嘯的風,還有樹枝嘎吱嘎吱的搖曳聲。
“給口熱水吧。”我正欲關上門,不知從哪伸出了一隻烏紫的手,一把抓住我的門邊,手腕不算粗,但力氣卻不小。
我被這隻手嚇了一跳,差點把茶杯摔了,隻見從門後邊擠出一張同樣烏紫的臉,挪動著更加烏紫的唇,哆哆嗦嗦地:
“勞駕,請給我一碗熱水。”
嘴唇的主人睜著一雙疲憊的眼睛,眼下是沉重的烏青,配上他略微瘦削的臉和烏紫的膚色,像個鬼似的。
我愣了愣,連忙側身把他讓了進來。他看上去頗為狼狽,穿著考究卻單薄,絲綢的燈籠袖襯衫,脖上係著絲巾——可能是為了取暖,絲巾在他脖上繞了好幾圈,係得很緊,馬甲也被扣上了最裏端的扣子,恐怕他的臉色這麼難看,除卻風雪,絲巾和馬甲也有一份功勞。
他身上出現了明顯的失溫症狀,踏入屋中後便下肢一軟,四腳朝地蹣跚了幾步,然後撲在地上,意識大概早已飛離,隻留下肉體本能地痙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