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錦程一怔。
姚靜茹抬起頭,遞上江錦程的目光道,“我認識的江錦程有情有義,在其位為民請命,絕非背信棄義、趁人之危的宵小之輩。”
江錦程自然能聽出她在提醒他,也在警告他。此時隻是目光如炬地盯著她,將她眼裏騰升而起的憤怒和厭惡一並收入眼底,好一會兒才道:“是的,所有人都在改變,我也是,但有人越變越好,我呢?我卻身不由己地變成了自己曾經最不恥的那種人。”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語氣突然軟了下來,“可是靜茹,我對你的心,卻從來沒有變過。”
那樣的江錦程在姚靜茹眼中是陌生的,除卻之前他成親時的酒後唐突,他給姚靜茹的印象自來都是是非分明,成熟穩重,文質彬彬的樣子。
可此時,姚靜茹卻在江錦程身上嗅到一絲跟他仿似格格不入的危險氣息。他像是一隻困在籠中的豹子,掙紮在極致的壓抑之中急待爆發。
姚靜茹驚駭於他的一番告白,驚駭於他身上迸發的威脅感,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原本虛弱的身子一晃差點摔倒。
江錦程忙伸手去扶她。
然而,“啪”的一聲,姚靜茹出手一個耳刮子狠狠地摑在了他的臉上,咬著牙冷叱道:“江錦程請你自重,我是陸家三少奶奶,你是陸家姑爺,這話叫別人聽去,成什麼樣子?”
打他是下意識的動作,姚靜茹驚詫於江錦程的不同尋常,手掌一觸到他冷冰冰的臉時,心裏就已經開始發顫了。此時,隻一雙沁血眸子清涼無比,不帶絲毫感情地瞪著他。
江錦程給她瞪得心寒,驟聞她提起陸家,也不理臉上火辣辣的疼,反而笑了起來:“陸家?陸家又怎樣?陸家父子自恃聰明,最後還不是落得死於非命的下場,你以為這陸家又有幾個好的?”
姚靜茹原本滿麵怒容,驟聽這話隻覺得哪裏不對,脫口問道:“你說什麼?”
江錦程正待說話,靈堂大門猛得被推開。
陸霏霏快步跨了進來,臉色亦是難堪,她走到秦淑慧靈前行了禮,才到姚靜茹跟前一手握住她的,一手拿了帕子掩淚道:“嫂子,你請節哀!”
姚靜茹原本手在發顫,此時給她握住,隻覺得一陣透心的冰涼自她手心裏傳過來,心竟意外地平靜下來,忙反手握住她的,道:“怎麼這樣冷?姨娘不是讓你不要過來嗎?”
陸霏霏咬著唇忍不住哽咽:“雖是怕衝撞,但大媽去了,我做女兒的總不能缺了這個禮數。”
姚靜茹道:“你有這份孝心,母親不會怪你的。”
姚靜茹不知道陸霏霏有沒有聽到她與江錦程的對話。見江錦程一臉陰沉地立在陸霏霏的身後,唯恐他再說出什麼更加不理智的話來。忙小心按住陸霏霏的手道:“霏霏,你身子不便,今日也晚了,讓姑爺送你回去早些歇息吧!”
陸霏霏點了點頭,便由著江錦程帶了出去。
夫妻二人一走,姚靜茹提著的心瞬時落了下來,她腦子裏像是裹著一團麻,一片混亂。
江錦程說陸家父子死於非命,陸敬塘的死於碼頭爆炸,整個南城都知道。可陸中遠是舊疾複發而死,怎麼算是死於非命?
難道這裏麵又藏著什麼隱情?
短短時日,姚靜茹經曆了天翻地覆的巨變。原本許多擔子壓在心頭,已是叫她踹不過氣。此時這一團團亂麻又絞在一起,姚靜茹隻覺得心裏像是壓著一塊巨石,一陣陣地發緊。她忽然想起那時陸中遠被困申城時,陸家也是雞飛狗跳的事一樁接著一樁,可她卻能安安穩穩地守在家裏,不受半分驚擾。這時想想,那時壓力重擔全壓在陸敬塘身上,隻因陸敬塘將她保護得太好,才沒叫她覺察出一絲的困擾。
姚靜茹重新跪到靈案前,望著裹在素縞中間的棺槨,喑啞著聲音喊了一聲,“母親,我該怎麼辦?”
說時,眼淚便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腦子裏裹著千頭萬緒,姚靜茹在靈堂裏跪到淩晨,突然聽到外麵一陣喧鬧。原本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給這聲音一鬧,公館裏頓時沸騰了起來。
公館裏的下人、喪禮的工人、吊唁的客人都紛紛披了衣裳起來。
姚靜茹聽到喧鬧聲,亦起身出了靈堂,她朝著聲音喧鬧的方向走過去,正撞上往這邊過來的柏叔。
柏叔一臉惶急。
姚靜茹急問:“柏叔,怎麼了?”
柏叔六神俱亂,給姚靜茹一撞越是發懵,好一會兒才“哎喲”一聲,叫道:“業障,業障啊!”
姚靜茹一聽,臉色變了,忙重問了一遍:“到底怎麼回事?”
柏叔是陸家老管家,做事向來穩重,此時竟忍不住老淚橫流,“方才姑爺小姐吊唁大太太,怎知出門在院子時滑了一跤,動了胎氣,之後便疼得難受,姨太太一看見了紅,便急了,請了顧醫生來看,說是難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