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1)

那一年,金貝勒宿遷出任,正遇上溪頭河岸鬧謠言,說是朝廷要開始全國改革維新,朝廷近些年雖吸納了一些洋文化,但邊鄰小鎮乍聞這“改革維新”的新鮮話,都是忍不住心裏惶惶,那日有人糾集了地痞在河岸鬧,金貝勒作為地方父母官,也少不得要出麵調停,不料,人多的場子一亂起來就沒法兒控製。

地痞皆是些鮮有文化的愣頭青,聽了金貝勒掉書袋的幾句話便不耐煩地嚷嚷鬧鬧。

幾十人聚眾一鬧,幾個護著金貝勒的縣衙護衛亦被擠到一邊,金貝勒官服袍子給河岸上的停舟樁子一絆,冷不防地便噗通一聲一頭栽進河裏。

岸上聚眾不知事的還在推搡,便聽得岸頭婦人吊著腔子喊:“官老爺掉河裏了,官老爺掉河裏了!”

河岸兩邊原本停了些經營買賣的筏子,見那鬧事陣仗早就劃開避禍了,此時隻有一隻載客的小篷船還泅在隔岸邊不遠的地方。

婦人叫嚷聲淹沒在雜七雜八的吵鬧聲中,幾乎沒人聽見,眼見金貝勒一世英名便要淹沒在這江河小河畔,那靜靜停在不遠處的小篷船裏突然衝出來一個人,縱身躍入水中,總算在金貝勒快要沉下去的前一刻將他撈起來,拖上了小篷船。

便是這一番奇遇,金貝勒給才四歲的外孫女兒囡囡定了一門親事,他猶記得,那時在小篷船上醒過來時一眼瞧見的七八歲的男娃娃,白白嫩嫩的很是可愛。

時隔多年,有時候,他也忍不住想,那樣聰明可愛的孩子長大以後會是什麼樣子,又忍不住想,他要是與自己那聰明可愛的外孫女兒湊上一對,又會是什麼樣子。

可惜,一切陰差陽錯,當年他宿遷出任也是臨時分派,後來朝廷巨變,他被急召回京,如今也是四五載有餘了,隻是當時許下的娃娃親,卻就此成為一樁“囫圇親”。回京次年,他派人回去宿遷尋人,才知當日與他定親的親家泰公已然去世,他的家族也已經舉家遷徙,不知去處,為此,金貝勒還鬱悶失落了好一陣。

金貝勒雖是旗人,骨子裏卻十分崇信“命理”二字,那日,他看戲回程時碰到一個瞎子擺了算命攤子,升了半幅白幡寫道:“樂天知命故不憂”

便突發奇想,坐到那瞎子跟前,報上囡囡的生辰八字,隻道算姻緣。

算命瞎子像模像樣地掐了掐手指,道:“姑娘適才十歲,乃龍鳳之姿,貴人之表,隻是……”

“隻是什麼?”金貝勒問。

算命瞎子道:“這姻緣並非太平之象,老爺莫怪瞎子說了直話,舊歡重拾難,時過境又遷,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半生緣半生誤,是困象。”

“困象?”金貝勒臉上晃了一晃道,“可有解?”

算命瞎子道:“行在遠方,方能柳暗花明。”

行在遠方?行在遠方?

金貝勒咬著這四個字大半個月,突然對女兒玉芹提出,要送囡囡去西洋學藝,玉芹見女兒才十歲,死活不願意,這事便耽擱了兩年,後來金貝勒的身體也日漸一日的消沉下去,臨去世前,仍舊不忘說服玉芹送囡囡去西洋,玉芹眼見朝廷局勢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貝勒府世襲的榮華權勢已經在曆久更新的巨變中消怠,地位大不如前,終究拗不過父親的囑托,點頭答應送女兒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