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夏,謝予盛再一次見到宋時佩——那個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人。

三年不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此刻一身髒汙,蜷縮在陰暗的地下室一角。

原本應當雪白無瑕的床上,散落著凝固的汙漬和暗到發黑的血跡。

少年白到發青一看就營養不良的皮膚上,散布著猙獰的刀口和斑駁的青紫。

宋時佩抱著膝蓋,直到感覺到了刺眼的燈光,才像個腐朽的木偶般緩緩抬起頭。

“宋時佩。”

直到對上那深潭死水,謝予盛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潮濕的空氣裏是腐爛的味道——肉體和靈魂。

這麼多年,宋時佩的眼神第一次落到謝予盛身上,目不轉睛,卻空洞無物。

宋時佩歪著頭,眯著眼睛去看謝予盛。

但是他的腦袋很痛,混沌的思維甚至沒辦法認知到那是痛感。

那一刻,在宋時佩映射著迷茫的瞳孔裏,謝予盛看到了慌不擇路的自己。

碎掉了,他的宋時佩,還有他的心。

靈魂在那一刻,全然崩塌,行屍走肉跪在宋時佩麵前,顫抖的臂膀隨著滑落的淚水輕輕攔住破碎的宋時佩。

可懷裏的人,卻毫無反應,就像在戈壁遭受風沙肆虐多年的白樺,沉靜如同死物。

謝予盛把宋時佩帶回了家。

他把他的小王子洗幹淨,放到溫暖的大床上,拿著棉球,一點一點給從前怕疼的小家夥上藥。

宋時佩睜著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頭頂的吊燈,似乎對身上的動靜毫無感知。

可謝予盛還是極為小心地,用最輕柔的力道,試圖去撫平那一道道如同刻在他心頭的傷痕。

“時佩,以後我照顧你好不好。”

謝予盛在宋時佩後腰墊了個枕頭,將人扶起來坐著麵對自己。

他輕柔地同眼神空洞的宋時佩對話,時間久到謝予盛覺得過了一生,但宋時佩依舊毫無反應。

慢慢來,隻要宋時佩還在自己身邊,什麼都能解決。

那個時候的謝予盛摟著懷裏瘦弱的宋時佩天真地幻想,可命運總是將人們玩弄於鼓掌。

他私以為那是失而複得,卻不曉得還有海市蜃樓一說。

這些都是後話了。

長期的肉體和精神的虐待,給宋時佩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損害。

但是宋時佩十分懼怕醫院,一旦到了醫院,精神高度緊張的宋時佩就會開始傷害自己。

那是重逢之後,謝予盛第一次見到宋時佩做出眨眼之外的其他反應 。

但他卻開心不起來。

明明前一秒還乖乖牽著自己手的小孩兒,下一秒卻突然扯掉手背上的針管,全身顫抖著縮到牆角,抵觸所有人的靠近。

一旦有醫護人員接近,宋時佩就會十分痛苦地叫喊,一邊阻止他人靠近,一邊將自己極力蜷成一團。

他把頭埋在手臂裏,被謝予盛邊哄邊抱住的時候,猩紅的血液從慘白的小臂上流下來。

他把手臂上自己薄薄的一層肉咬得血肉模糊,卻好似得到了解脫。

宋時佩渙散的瞳孔裏散發出的異樣光彩 是謝予盛一輩子的噩夢。

他怕了,太怕了,怕宋時佩解脫了, 那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