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石頭不好說。
爹嫌棄他是個女娃，一出生就把他扔到了亂墳崗，奶奶不忍心，將她撿了回來。
“以後你就叫石頭，是我的大孫女兒。”
奶奶沒啥文化，隻知道賤名好養活。
爹和娘又生了幾個，接連的女娃，溺死了，丟山裏了，賣給別人了。
爹坐在門口抽旱煙，娘在屋裏慘叫。
“生了生了，是個兒子！”
接生婆笑著討賞錢。
爹看著娃兒，石頭看著爹，爹笑了，皺紋都撐開了。
接生婆拿著賞錢走了，沒人搭理娘。
娘躺在炕上，滿頭的汗，白臉白嘴唇，石頭偷偷進去，給娘喂水喝。
爹走了，抱著娃兒滿村子的晃悠，石頭才敢來，否則爹光把他吊在樹上拿著皮帶抽。
“娘，你咋樣？”
娘長得漂亮，就算是現在也漂亮。
“子玥，娘沒事兒，你爹呢？”
娘從不管他叫石頭，娘管她叫子玥。
“爹抱著弟弟走了。”石頭聽見外麵的大叔大伯直誇爹有福氣。
娘沒說話，沒表情，也沒動作了，石頭以為娘餓了，想著出去給她端飯吃。
“娘，你等著。”
奶奶家的母雞新臥了倆蛋，奶奶說拿給娘補補身子。
石頭跑的快，端著碗就跑，奶奶不耐煩的嘟囔。
“不就是生個娃兒嘛，還得吃雞蛋。”
端著雞蛋時，石頭流了幾次口水，用袖頭擦幹淨，沒想偷吃一口。
石頭探頭探腦的，發現爹還沒回來，娘還躺著。
“娘，吃雞蛋。可香了！”
石頭將娘扶起來，拿著缺口的勺子，吹到不燙後喂給娘。
娘不張口。
“娘，咋啦？”
娘說:“子玥，娘不餓，你吃吧。”
石頭急了，“那哪成？”
娘死活不張口，她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
娘說:“娘真不餓，看你瘦的，娘心疼，你吃吧，吃不完給奶奶留一半。”
石頭吸溜口水，“娘，你吃吧，俺也不餓。”
石頭還在拒絕，眼珠子卻都黏在了碗上。
娘突然笑了，接過碗開始喂她。
“娘真不餓，你吃吧。”
石頭愣了，娘是仙子吧？咋這麼好看，不知不覺的 ，半碗雞蛋進了肚。
“好了，剩下的給奶奶。”娘給她擦了嘴，娘好像很累。
石頭很想說，俺還沒吃飽，俺還能吃下，但他想著，給奶奶就給奶奶吧，雖然她總是罵俺。
“娘，你睡吧，俺給奶奶送過去。”
娘點頭，“子玥要乖乖的，要聽奶奶的話。”
“好嘞，娘！”石頭又風風火火的走了。
“記得聽奶奶的話啊！”
“知道啦！”
娘死了。
上吊死的，舌頭耷拉的老長，娘不好看了。
奶奶一下子軟倒在地上。
石頭端著雞蛋回去了，奶奶覺得不對勁兒，非要過來看看，結果，就這麼一小段路，人沒了。
爹抱著弟弟回來了，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啐了一口，“晦氣！”
爹又抱著餓的嗷嗷叫的弟弟走了，去找羊奶了。
閑下來時，奶奶問爹什麼時候下葬。
爹說，村子裏的規矩，沒長大的女娃兒和自殺的女人不能下葬，不能進祖墳。她們怨氣重，再衝撞了列祖列宗。
奶奶問爹那咋辦。
爹說，扔塔裏吧，不都是這樣處理的。
奶奶氣的不行，指著爹破口大罵。
爹還說，石頭娘死了，我也不會養他，最好也把他一起丟進去。
奶奶暈了，石頭忙去扶。
爹走了。
石頭隱隱約約知道，他爹好像不要他了，雖然爹從來沒有要過她。
最後娘還是被扔塔裏了。
塔裏的骨頭零零散散的放著，陰風陣陣，滲人的慌。
奶奶送石頭上學，村裏人說沒用，姑娘家家的，上什麼學，女子無才便是德 ，她們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
奶奶罵回去，罵的很髒，對麵想來評理，奶奶就躺地上大喊打人啦，沒天理啊，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啊！
對麵憋紅臉走了，“死老太婆，我才不和你計較。”
奶奶說，你得上學，上學才有出息，不嫁人也行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開始抹淚。
奶奶帶著石頭去地裏，村裏人譏笑，那胳膊上都沒有二兩肉，怎麼澆水播種？
石頭哼哧哼哧埋頭苦幹，十三的年紀能幹二十的活。
奶奶說，石頭，記住，你就算是女娃，你比那些男娃都強。
石頭點頭。
石頭上學，下地，洗衣，做飯，劈柴，挑水，能幹的他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