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步亦趨跟在小蝶姐姐身後，自從馬車上下來，大環境隱隱有些改變，那該死的人伢子看我們的眼神從根本上就有些不一樣，尤其是看小蝶姐姐的時候，眼裏總是藏著說不出的隱晦。
我們是人伢子駕著馬車從各個貧窮的村莊買來的孩子，最小的五歲，比如我，最大的十歲，比如小蝶姐姐。
小蝶姐姐是我被哥哥賣掉後下一個村莊上馬車的，跟我的哭哭啼啼不同，她始終沉默，冷漠的看著她那略有姿色的娘將銀子揣到懷裏轉身就走後，她也沒有留戀的上了馬車，不像我，不恐懼，不絕望，也絕不惦念爹娘。
她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她身上衣服雖然有補丁也髒亂，發絲有點枯黃，身板也跟我一樣瘦弱，但她的臉是極幹淨的，兩隻烏黑的眸子在馬車的黑暗中，在我看來，始終都在發亮。
“小姐姐，你可真好看。”我紅著眼睛，臉上袖子上都是鼻涕花，越過幾個一直都在哭的孩子，擠到她身旁。對於我的到來，她明顯一愣，沒想到會有人搭理她。
“你也覺得我好看。”她不是問，而是陳述事實。眼睛盯著我看了許久，從懷裏掏出一個破舊的手絹，輕緩的擦我臉上的鼻涕花，那動作，跟我那傻娘一樣溫柔。
“嗯，比我們村最好看的紅紅都好看，你不知道，我們村的大狗子和二狗子都想娶她，如果他們看見你，肯定就不要紅紅了。”我享受著她為我擦臉的舒適，對她莫名的從心底信賴甚至依賴，沒來由的抱著她，“我叫蘇肉肉，吃肉的肉肉，你叫什麼名字？”
“孫小蝶，夏天花叢裏飛的那個蝶。”她捧著我的臉，滿意的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你看，擦幹淨了也是一個清秀可愛的小丫頭。”我回以一個漏風的微笑，就在昨天哥哥把我賣掉之前，我跟紅紅打架，掉了兩顆大門牙。
我不想爭論輸贏，就像不想細究我和紅紅的友誼一樣，明明我們像說書先生說的那樣桃園兩結義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為何紅紅總是偷偷吃掉大狗子送來的三個鵪鶉蛋，而不給我留一個。為什麼總說她以後要當地主婆，讓我做小妾，為什麼總在村裏傳言說我喜歡大狗子，明明我喜歡的是二狗啊。
唉，我頭痛起來，想那些幹嘛，我現在已經被哥哥偷偷賣掉，爹爹恐怕滿世界找我，而傻娘整日在門口曬著太陽，不管過去紅紅對我如何，她都是我一輩子的朋友，如今我大難當頭，不該隻想她的不好，應該想些美好的事情常常回望。
嗯，紅紅是我最好的朋友。
“肉肉，你的名字可真好聽，聽著就有福氣。以後我們兩個一處好不好，讓我沾沾你的福氣。”她捏著我的臉蛋，看我的眼神裏，居然帶著些許羨慕，那時，我還小，還不懂。
“吱呀……”
馬車停住，隨即那個可惡的人伢子捧著一盆窩窩頭上來，“吃飯啦吃飯啦，誰都不許給我鬧絕食，聽到沒有，你們可是爺爺我的金飯碗。”人伢子是個三十歲出頭的男性，一嘴齙牙，穿著絲綢質的衣裳，那衣裳雖然布料上等，卻掩飾不了他粗鄙的內在。
就像此刻，他眼中的淫光不能再明顯，精細的白饅頭放到小蝶姐姐麵前，還不忘在她臉上抹兩把，尤其是那指甲裏黢黑的汙垢，在指尖觸碰到小蝶姐姐的耳朵的時候，我有種想吐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