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紙頁上字跡十分潦草,桑垣費力辨別一陣,才看出那是一張藥方。
“這上頭便是你近日用的藥,可有什麼需要更改?另外,既然你醒了,說明身子已大有好轉,此前你昏迷著吞咽不便,我隻能喂你些清淡流食,但那些吃多了人哪能有力氣,如今你覺著可能食些葷腥補補?”
桑垣聽女子倒豆子似的說了一連串,眼中逐漸露出疑惑警惕之色。
他如今是個病人,可她怎麼拿他當個大夫在詢問。
“桑大夫,你自己是怎麼受的傷,傷在何處,傷口會導致身子如何,定比旁人清楚的多。”
女子不理會他聽完這話緊緊蹙起的眉,繼續自說自話。
“你昏迷期間都用了什麼藥,俱在這張方子上記載準確無誤。如今你醒了,我想著,你醫術高明身份成謎,自己的身子還是自己調養更踏實些。”
桑垣正待開口問什麼,女子像知道他心中所想,緊接著說。
“你別問我如何知道你會醫術,你隻想想,若非我相救,你如今可有活路?你再想想,救你我可能得到絲毫好處?”
這話瞬間便噎得桑垣啞口無言,立時覺得自己方才那神情無禮極了。
“抱歉。”
女子卻隨意揮揮手表示不在意。
“你或許生活動蕩,對一切都有著天然的小心翼翼,我不怪你對我隱瞞戒備。但我畢竟救了你,且現在明確告訴你,我對你並無絲毫所圖,亦對你何來何往不感興趣,救你或許隻是緣分使然。”
桑垣覺得慚愧,唇齒也有些發澀,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幹巴巴得又說了句“抱歉”。
“我剛不說了嘛,每個人都有秘密,或許我的秘密就是能未卜先知,推算出你做過大夫呢?”
女子說著抬手掩唇咯咯笑起來,似也覺得自己這話過於鬼扯。
“請問該如何稱呼姑娘?”
桑垣理所當然發問,那女子卻似乎覺得他問的有些奇怪,收了笑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眨了眨眼道。
“待你好了隨時可自行離去,我無須你任何報答,日後也當陌路。”
“你救我一命,我還多有隱瞞,即便內有擔憂苦衷,終究還是無禮。”
桑垣滿臉認真,慘白著嘴唇繼續艱難開口。
“姑娘聲稱無須桑某報答,桑某卻不能理所當然白白受了這救命之恩,既無緣得見姑娘真容,好歹知道個名字,起碼知道是誰救了自己。”
女子聽罷,不自覺撫了撫麵上紗簾,輕歎一聲。
“我現下的身份,是這清風樓的舞姬,你可喚我倚夢。”
桑垣年紀算不得大,卻稱得上見多識廣,遊曆江湖幾年間見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
他自然很輕易便聽出,眼前女子並非隻是“舞姬”這個身份這麼簡單,可她既這麼說,便是在有所隱瞞的情況下不願欺瞞,已是難得了。
這日最後,桑垣將藥方認真看過後,斟酌著改了幾味藥材,之後便又昏沉睡去,連倚夢什麼時候離去都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