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崇德三十一年,五月。
這幾日來,陸續下了傾盆大雨,致黃河暴漲,北方遍地洪災。南方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早春種下的稻苗未及豐收,便淹了大半,而朝廷的賦稅絲毫未減。
前線又在打仗。
似乎正是天怒人怨之時。
戌時且過,上京永嘉巷顧府剛點上燭火,西院樂壽堂正屋內正坐著一位手纏念珠,衣著清貴的花白老婦。她的下手正一左一右坐著她的兩個兒子。
此時快入夏,而倒春寒襲來,左邊一襲春衣者便是顧府當家主君,也是朝廷中書舍人顧允維,右首則是三老爺,侍禦史顧允繕。
“此時,民不聊生,這些年西征順朝又無功而返,兒子與幾個同僚想上一封勸諫,規勸陛下止兵戈,與民休養。”
太夫人看了一眼顧允繕道:“禦史進諫本是本責,可陛下把太祖一統天下的遺願看地太重,禦史們每每勸諫,非流放或下獄。再者,多事之秋,內裏,太子黨、隨王黨、鬱林王黨三黨相爭,太子本朝不保夕,若非有肅王支持,隻怕他與陛下日見離心,離廢太子便不遠了,其餘兩黨又虎視眈眈。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是。”顧允繕良久才吐了一字出來。
顧允維抿了茶,道:“五月了,去年九娘也是五月回吳郡養病,昨日,我已去信給了大哥,讓九娘等江東雨勢停了再回來。”
太夫人點了點頭,提到孫兒們難得笑了笑“過了明年便是十五歲了,也是大丫頭了。六丫頭和七丫頭也是想九丫頭了,這陣子老和我提。”
顧允維笑了笑“也是娘想了吧?非得借六丫頭和七丫頭說出來。”
太夫人笑眯了眼,嗔怪了幾句,一旁的顧允繕沉默不語。
須臾,兄弟二人退安出了樂壽堂,一起走了一段路。
“二哥,我知道這個時候上諫,很有可能觸了逆鱗,可我還是想盡一盡禦史之責。”
顧允維歎了口氣“你就省省心吧。”
“可是...。”
“還有,太子已經舉薦了肅王下江南籌款賑災了,有什麼,都得等此事了了再說。”
翌日,顧允繕幾個同僚聯名上諫,說賦稅太重,西征順朝久久無功,請止兵戈。結果,皇帝龍顏大怒,以擾亂軍心民心之名,將幾人流放,一時諫路無人敢行。
與此同時,從上京奔出幾匹良駒,一路直奔江南之地。
——
正是災禍連連之時,連水米之鄉的吳郡都未有幸免,街道寺廟處,到處都躺著南北湧來的災民,俗話說災後容易發生瘟疫。
於是,災棚之處,便有幾個來自民間的遊醫及女醫和各大善堂的醫者,正有條不紊地為災民治療。
吳郡顧氏本為吳郡乃至江東大族,太守顧允綸自出任之時便因為人樂善好施,而望鄉郡。
他此時正巡查著吳郡上下的粥場,每一處都在起火煮粥,每一處的粥都厚可插筷。
朝廷有令,凡賑災之粥場,所煮之粥必須厚可立筷,否則人頭落地。
他噓了口氣,雖然吳郡儲糧倉豐,可若是朝廷再不出策安置災民,到時糧倉便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