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坐在佛前,我望著佛,佛望著我。
我望著他是空,他望著我可是色?
——不過,就如今的模樣,即使是色,也會被這佛忽略為空吧!
想及此,不由抿嘴低笑!
記得,才醒過來時,望定這陌生的四周,竟沒有驚訝!仿佛隻是大夢初覺,那些前塵之事,醒了,便散去雲煙!醒了,便會相忘!
其實,相忘又談何容易?
畢竟,在那個世界,我曾經活過26年,曾經任過某高校最年青的古漢語教授,亦曾經,年輕俊秀過、體態悠然過!——哦,這,好象是前世裏那人,戲笑著說過的。
可惜在眼下這個世界裏,再不會有人知道,那前世的杜今如何美麗了,更不會有人知道這教授到底是什麼了!
悲傷麼?到也不覺得!
坐在這釋迦摩尼的泥像前,細想那時,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如果小學老師當場叫我寫一篇最難忘的事的話,恐怕,也難了!
原來,那活過26歲的我,除了是個教書匠,除了愛過一個男人,除了被愛的人扔掉外,竟再也沒有什麼可值得一提了,就如同一捧清水,你叫它方,它便方,你叫它圓,它便圓,沒有自我,沒有自覺,沒有……自知!
如今想想,逝者如斯,風過無痕,死了,便往事皆休,恐怕,再過幾日,除了那些枯燥難懂的古漢語外,是再沒有幾人記得,曾經有一個叫杜今的人,來過,活過,出現過了!
即使,他活著時那麼漂亮,即使,他死得那麼可惜——孝喘病突發而已!
很好,如今,再也不必擔心被虛名所累,再也不必擔心,有好友抄襲你的作品,再也不必擔心,如何討好那人了——自從我從這個身體醒來後,我便有了一個嶄新的皮囊、嶄新的身世、嶄新的名字——晏殊!
很好笑,不是嗎?一個離經背道的人,竟在死後又有了一個千古留芳的名字,真是,值得浮一大白!
即使,此人非彼人!
作新人的感覺,真是不錯!
即使,這位晏殊,與前世的那杜今實在、實在無法比較!
那肥肥的臉,肥肥的腰,肥肥的肚子……每次我看了這肥肥的一團都會無奈的想:生了一場大病,竟還是這麼的肥,那晏老爹莫非是把他的兒子當成小肥豬兒養了?
好吧,好吧!既然已經這樣,就這樣吧!
一陳風吹過,吹起了眼前掉落的那縷長發,絲絲飄逸,如藤如蔓!
不由又一歎,舉手捉了它,挽於耳後,輕輕摸著,心道:這麼長的頭發,還,還真是不習慣!如今在這寺中,可隨披隨散,可過了明時,入了那凡世,該如何是好呀!
窗外的雨還是浠浠漓漓的,細如絲,斜如網,落於階前,滴滴噠噠,潤漬著寺裏碧綠的菩提,院裏腥紅的海棠!
斑斑落紅的痕跡,繡了一曲徑的暗香,隨著雨、隨著風,度進了屋子!這情,這景,在前世,是見不得的,即使見得,也不會有如此的心境去解析它!
不覺感懷,習慣的,啟唇微吐:
春色年年入此家,情來情去淡如茶。
頻頻叮囑風和雨,善待人間解語花。
“阿彌陀佛,好詩好詩,晏施主,總能吐句如珠!老納實在佩服!”
回眸望了,又是那照悟老和尚!
這幾日,他天天與我講禪,日日與我念經,目的竟是因我有佛緣,想渡我出家。可惜,如今家在何處,自己都不知,又何來出家一說呢。
自是不能輕易點頭!
起身施禮,側身讓座,弓身獻茶,隻為,這和尚曾救我於水火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