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沒有一絲光亮的純黑……無邊無際……
死亡?死亡是什麼?她從哪裏來?
我?我……怕……不怕……嗬……
妹妹,我該……燒掉……秋千,去……
命運,命運,最後想到的還是你,可恨!
肢體末端早早喪失了知覺,如今位處中央的軀幹也冷下去,心跳愈發微弱,至於喘息聲?他總覺得自己好久沒有聽見它了,倒是思緒燃燒起來,照亮了光陰。
午時剛過,學生和老師們用完中飯後便在操場上漫步,人群隨著跑道上的白線自發分成裏圈外圈,三五成群,一路上說說笑笑,偶有差些撞上班主任的情侶,尷尬分別時所引發的噓聲,不時還有男同伴們你追我趕的嬉罵。
正如再平和的水流也總會遇上銳石從而變得湍急一般,這樣和諧的氣氛被一道衣衫淩亂的身影打斷了,在操場邊緣,校服領口處各種顏色分割,臉頰紫一塊紅一塊,眼角處圍著大塊淤青。
經過青年身旁的學生卻見怪不怪,甚至嫌棄地繞開,生怕和他產生聯係。
“他怎麼又在操場上,不知道待會兒就是體育課了嗎?”
“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中學裏,他家應該付不起學費吧?”
“可是林小奕看上去很可憐啊……”一個女生目露同情,就立刻被同伴拉走了。
“什麼可憐——這個混蛋連自己妹妹也敢下手,簡直就是衣冠禽獸,可憐他那這麼優秀的妹妹,卻攤上這樣一個哥哥……”
青年聽到這句話,原本幹癟的胸口驟然鼓起,他怒目圓睜,癲狂地掃視著人群,猶如一頭餓昏了的鬣犬。
周圍本就不多的學生頓時如驚鳥般四散而逃。
見到操場轉眼間就空無一人,多日淤積心頭的怒火和委屈瞬間爆發,林小奕仰天怒吼:
“我沒有侮辱我妹妹啊,我真的沒有啊,六年了,整整六年了,我做得一切天地可鑒,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呢,這是陰謀啊,陰謀……”
此時他身軀單薄,神魂憔悴,怎受得起這等激憤?視野裏一陣天旋地轉,隨後眼前一黑,暈倒在草坪上。
六月中旬的龍安尚偎在梅雨的懷裏,天氣像賭桌上的撲克,在炎熱和潮濕間來回切牌。
今天一如本月已過去的每一天,大地正熔煉於一片凝固的金黃中,下一刻便朦朧於烏雲和水汽的麵紗後,接著雨水從比六樓稍高的位置墜落,潑辣粘稠,傾盆打在塵世間裸露的部分。
空曠的操場終於來了人,是個穿白大褂的女人,她沒帶傘,卻安然穿行在大雨中。
她最後站到了屍體般全無動靜的林小奕身旁,既不拖也不背,低頭看著他。
“三年了,該結束了,野狗卻還是那條野狗,這種貨色也能做祂的繼承人嗎?錯……錯,錯了嗎?”
女人抬頭望向被灰色雲靄遮蔽的天空,銳利目光在某一刻動搖了。
天際突然驚起一聲雷鳴。
女人的神色一下子惶恐起來,動搖的目光恢複了肅穆,接著她輕晃高挑的身體,衣袍受無形力量托舉,向兩邊撐開,居然在半空中漂浮起來。
這時林小奕和女人的身體一齊發生了變化,他們仿佛兩個慢慢被倒空的玻璃瓶,顯示出平地消失的趨向。
雨水愈發滂沱,滿世界都被灰色水汽淹沒,遠處教學樓層間的黃燈閃爍不止。
人在某些情況下會被迫變成其它動物,猶如回到了上一世。
林小奕覺得自己前世是條魚,尾巴、鱗片、鰓和鰭,一應俱全,唯獨有別於同類的是他無法深潛,隻能從浮起的氣泡處知曉水底的訊息,他急切地貼近氣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