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沒壓垮少年的脊梁,反倒催生出一雙可翱翔於九天之外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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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安,時安,母親希望他一生平安順遂。
可他前半生和這四個字沒什麼緣分。
他是個遺腹子,還沒出生父親便離世了。
父親死在了和母親最相愛的那一年。
母親不顧親人反對執意生下了他。
他幼時遭受的白眼、鄙夷與謾罵沒有殺死他,反而讓他更加堅定了出人頭地的心。
他一定要讓母親過上好日子。
高二下半學期的期中,他又考了第一。
還有一年多一點的時間,他就可以帶著母親離開這裏了。
講評完卷子,他收拾好東西沒耽誤半分鍾,開始往車站趕。
校門口到車站的公交一趟得等上十多分鍾,一塊錢,還不如他走得快。
少年的背上背著一個肩帶有些破損的黑色包,他的背脊沒有因為重量而彎曲,反而比平時走得更快。
到他們村的車票隻要八塊錢,他把售票員找回來的兩塊錢收回到書包夾層中。
車上已經有了不少人,他抱著書包坐到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這裏安靜些。
“還有上車的嗎。”司機探著頭衝著外麵喊。
“都坐滿了,還能盛下嗎,大哥,快開吧。”一前排的婦人喊道。
時安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絲毫不關心周圍的一切,把包放在腿上,然後把試卷放在包上,皺著眉頭開始解題。
車開開停停,遇到攔車的總要停下,車廂裏站著的人已經有了四五人,恨不得車頂上也裝上幾個人。
周圍的聊天、嗑瓜子、暈車吐.....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在這其中格格不入。
“李莊到了啊,轉車的去另一輛啊。”司機扯著嗓子喊。
一部分人從一輛破車轉到了一輛更破的車。
那輛車前麵有個四方的凸起鐵皮,旁邊還有四五個馬紮。
車上本有的人已經占滿了座位,時安不爭不搶,最後坐上了那塊鐵皮。
“你看時家那小子,長得可真俊啊!”
“俊有什麼用,死了爹的,長大誰跟他。”幾人碎嘴的小聲地討論著。
“他學習好啊,這在城裏念書,老師都說他能考上大學。”
“那他娘算是熬出來了,當了那麼年的寡婦,也算能享享他的福了。”
時安收起做完的卷子,望著窗外,大約還有三分鍾的路程。
他媽這個時間點會在路邊等著他。
他在往常下車的地方等了會,沒等來母親,也許是忘記了,他往上肩上托了托背包,穿過馬路走上一條崎嶇的路,隻有路中是水泥路,兩側全是泥路。
他家裏的門還開著,那輛銀色的電動三輪就這樣停在門前。
時安皺著眉,心裏有些不安,他媽不會這麼粗心。
“媽。”
“媽。”
這一聲聲沒得到回應。
他推開客廳的門,“媽!”
他媽媽單手捂在心髒的位置,倒在地上,鼻中都磕出了血,血跡都凝固了。
“媽,媽。”他慌了。
“別急,別急,外麵有車,去醫院。”他一遍一遍地讓自己鎮定下來。
可手抖得難以控製,他用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咬著唇抱起母親,把她放在三輪車上,直接開去了鎮上的醫院。
他眼睜睜地看著母親進了急救室,他雙手來回搓著。
“孩子,你家裏還有大人嗎?”沒一會從裏麵出來一個護士,臉色有些憂傷。
“我媽怎麼樣!”
“唉,你進去看看吧,看完了聯係家裏的大人。”
“這孩子,後麵怎麼還背著書包。”
時安不知道自己怎麼走進去的。
母親的臉上一副平靜,看上去像是睡著了,鼻間的血跡沒人擦掉。
他用手輕輕擦去那血跡,輕聲喊:“媽,我放假回來了。”
“媽,這次我又考了第一。”
“媽!”
這痛徹心扉的疼,這落入穀底的絕望,是一切語言、文字都無法描述的。
時安失去了所有至親。
從此以後,他沒人愛了。
一切的奮鬥、拚搏都沒了意義。
接下來的事情,時安完全像個機器一樣,醫生說應該把母親推到負一層的太平間,說他應該去給母親買壽衣,說他要去前麵交錢。
他隻想也死在太平間。
這樣,他就不會痛了吧。
也不會有人因他而痛,因為無人在乎他,在乎他的人正躺在太平間。
時安媽媽的後事是遠在青城的小姨特地來操辦的。
“時安,你跟小姨走吧,還剩下這一年多的時間,你不能這個樣子了。”
時安沒有理會,他已經兩周沒去學校了,他失去了努力的理由。
“時安!”小姨紅著眼眶,“你媽媽當年成績很好,為了給家裏減輕負擔才退學,你應該知道你念個好大學對她的意義。”
時安去了青城,也變得更沉默了。
二班是小姨夫的班級,本想給他安排個好位置,時安搖頭,“我喜歡坐在後麵。”
就這樣,他在後門處坐下了。
二班對這個高二快結束才轉來的人充滿了好奇,可他太冷漠,誰也不想理。
大家也都忙著自己的成績,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交朋友。
月考前幾天,他的同桌才來。
是個帶著酒窩的女孩。
“時安你好哇!我是周想想,也是你的同桌。”
“我前幾天在外麵寫生呢,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周想想是個話癆。
就是為了讓她嘴停下,才把她安排到最後一排。
“你怎麼現在才轉來啊!我們學校裏臥虎藏龍的,特別是我們前四個班。”
“偷偷告訴你,我是走後門進咱班的。”
周想想身上有種香氣,像雨後綠草的味道,很幹淨、很好聞。
當她靠近自己不停地說時,他聞得很清楚。
“呀!你的睫毛好長啊!我們來比比好嗎。”
沒等時安拒絕,她就揪下來一根。
不怪周想想奇葩,她在二班學渣一個,唯一的比這群學習特長生長的就是睫毛。
這是她引以為傲的地方。
時安沒有動作,他從來不做那麼無聊的事情,正如他沒聽見她後麵一串廢話一般。
他隻是在思考課上那道物理題。
“時安。”周想想把臉伸到他眼前,淺淺的梨渦隱隱浮現。
“不比。”他無情地開口,拿出一張試卷繼續做。
“那好吧。等你做完試卷咱們再比,我先把這睫毛放在筆記本裏,拔一根挺疼的。”周想想可憐巴巴地不住嘴。
時安做完卷子後,拿起前麵的杯子想去接水,剛站起發現杯子裏滿是熱水。
“是哪個可愛的田螺姑娘在做好事呀!”周想想得意洋洋地衝著時安笑。
現在那不是隱隱約約的梨渦,是張揚至極的梨渦。
“謝謝。”時安有些羞澀,他想他下次一定要幫周想想接一次水。
可是永遠沒有下次,周想想看起來很閑,她很喜歡照顧人,接水、整理課本等等。
這一切讓時安不適,從來沒有人這樣對他。
“周想想。”時安難得沒有做題,看著周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