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學校大門,抬起頭,唐姝玥隻能夠看見黑壓壓的天空,像是要把人們的腰壓彎般。風卷起落葉,襲向唐姝玥的大衣邊角。唐姝玥一手抱緊教案,一手去擺平大衣,疲倦地向紅綠燈路口走去。
還是紅燈,唐姝玥看著對麵禁止的小紅人,漸漸發起了呆:這個城市這麼大,怎麼還是找不到一個能夠安靜待著的角落,讓她舔舐自己的傷。不知為何,心裏永遠有著一個黑洞,吞噬了自己的情緒,剩下的隻有空虛。
這樣的日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高三的時候,爸爸的身體裏麵長了一塊瘤,因為疫情拖延了手術的時間,瘤卻因此長大到了六公分,盡管最終手術成功,家裏的積蓄卻沒有了大半,爸爸這個主要勞動力也不得不在老家休養三四年,經濟來源缺了一大塊。她高考失常,上了一所普普通通的一本大學,選擇了英語師範專業。大一放寒假回家的時候,她才發現,家裏仿佛分家了一般,媽媽和爺爺大吵了很長一段時間,一分為二的廚房和餐廳是戰爭的象征。大一下半年,媽媽跟隨姨媽去了滬市做家政,奶奶卻勞損成疾,需要做手術。大二的時候,媽媽的盆腔出現了積液,外婆的口腔出現了大問題,被帶去滬市做手術......
不幸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地砸下來,整個家庭搖搖欲墜,內部的矛盾沒有絲毫緩解的跡象,她愈來愈不想接觸家裏的瑣事,“中國式”的親情變得愈發淡薄,內心的酸楚化成了苦澀的咖啡,她的性格也變得更加內向。
平平凡凡地度過大學四年之後,唐姝玥像提線木偶一樣,聽從母親的吩咐,回到故鄉,在這個三線城市裏麵成為了一位英語老師。曾經的好友都出去闖蕩了,隻有她在這裏停留,過著學校、家裏的兩點一線的生活,像是不會發生改變也不會被人注意的背景板一樣。
綠燈跳起,唐姝玥邁開步子,路口沒有什麼人,她慢慢地走著,想著回去應該以什麼樣的麵孔說著什麼樣的話。剛想到可以聊聊明天吃什麼的話題的時候,強烈的車燈就向她的眼睛射了過來,還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唐姝玥就已經被撞離了地麵。在腰貼到車頭的後一刻,猛然向後飛了不短的距離,最後重重落地。
風卷著落葉從唐姝玥眼前飄過,輕輕停在了她臉側邊的血泊裏。刺耳的刹車聲和路人的尖叫聲在耳邊響起。唐姝玥感覺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全身似乎疼到極致,意識在逐漸脫離軀體。直到這一刻,唐姝玥才意識到自己被車撞了,而且,好像還挺嚴重的。她扯了扯嘴角,視線從落葉移向天空,身體裏麵仿佛有什麼在流逝。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飛起來的那一刻還真像小時候遊樂園裏麵坐的小飛船呢,唐姝玥自嘲地想,如果賠償和保險加起來的話,應該足夠父母養老了,也算是償還了他們的養育之恩,也是盡孝了,沒什麼漏下的了,嗬......
鮮紅的血越來越多,漸漸覆蓋了落葉,路人的驚呼、救護車的笛聲在耳邊淡去,唐姝玥輕鬆地閉上了眼睛,念叨著:如果重來的話,一定不要再這樣了。